高翔睁开眼。
头顶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是黑乎乎的木头房梁，还挂着几缕灰扑扑的蛛网。
最后的记忆，是一辆失控的货车，刺眼的车灯照亮了漫天大雨。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连人带电瓶车一起冲进了冰冷的河水。
他猛地坐起来，浑身检查了一遍。不痛，一点也不痛。这很不合理。
身上套着一套不属于他的粗布衣服，又短又硬，磨得皮肤生疼。
房间里空空荡荡，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一把快散架的椅子。他赤着脚下地，地面是冰冷的夯土。他走到门边，推开那扇一碰就吱呀乱晃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牲口粪便、尘土和某种未知炊烟的味道，猛地灌入鼻腔。
外面是一条土路。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瓦片屋顶，屋檐翘着古朴的角。几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子固定着，腰间还挂着一把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长刀。
街上的行人，要么穿着和他差不多的粗布短打，要么是长衫绸缎。
他的手机呢？他的电瓶车呢？他那身亮黄色的骑手服和装着最后一份订单的保温箱呢？
全都不见了。
“咕噜……”
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胃里像有只手在抓挠，火烧火燎的。
高翔摸遍了全身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比他刚交完房租的脸还干净。
他抬头，看见街角一个冒着白气的铺子，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把一笼白胖的包子放上蒸屉。那股单纯的麦面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他的魂往前走。
“小哥，来两个肉包子？”老板头也不抬地问。
高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像个幽魂一样在街上晃荡。这里的一切都新奇，又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看到有穿着铠甲的官兵在巡逻，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路边的每一个人。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因为挡了路，被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高翔立刻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混入人流。
不行，得想办法。送外卖的第一准则，就是在任何复杂路况下，找到最优路径。现在的人生路况，显然是地狱模式。目标很明确：活下去，搞到钱，填饱肚子。
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街边的店铺，尤其是食肆。
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几片青菜叶子飘着，就要五文钱。一个拳头大的杂粮饼，硬得能当武器，也要三文钱。
高翔看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或者说这座叫“神都”的城市，餐饮水平实在太落后了。口味单调，形式简陋，简直是美食荒漠。
这……不就是商机吗？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麻辣烫、小龙虾、炸鸡、奶茶……随便拿出一个，都能在这里掀起一场味觉革命。
想法很美好，但启动资金为零。
就在他饿得眼冒金星，几乎要昏倒的时候，他被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吸引了。他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家几乎没有客人的小食肆。
店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何记老汤”。
一个愁眉苦脸的老汉正坐在门口，唉声叹气地看着锅里一锅颜色古怪的汤水。汤里煮着一些菜叶和切成块的豆干，看起来毫无食欲。
高翔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大概是某种养生药膳，想法不错，可惜卖相和味道都太劝退了。
“老丈，生意不好啊？”高翔试探着问。
老汉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汤是好汤，用了十几味药材熬的，就是没人识货。”
高翔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子药味，确实谈不上香。他心里有了主意。
“老丈，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这店起死回生。不但坐满，还得排队。”
何老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流民，懂什么生意？”
“我不要钱，”高翔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要一碗饭，不，两碗。我用一个方子，入你这店的股，咱们赚了钱，三七分，我三你七。”
“技术入股？”何老汉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对，技术入股。”高翔语气笃定，“你只需要提供现在的食材和炉灶。我来动手，半个时辰，要是没一个客人上门，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
何老汉看着锅里半死不活的汤，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落魄但眼神清亮得吓人的年轻人，犹豫了。反正生意已经差到谷底，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行！我就信你一次！”他一咬牙，站了起来，“锅灶、食材，你随便用！”
高翔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接单”，必须做到“五星好评”。
他卷起袖子，冲进后厨。幸好，何老汉这里虽然生意不好，但调料还算齐全。油、盐、酱、醋，还有一些基础的香料，比如花椒、八角。最让他惊喜的，是角落里有一小袋干辣椒。
这就够了！
他让何老汉把那锅古怪的药汤倒掉，重新烧水，将后厨仅有的一点猪骨头敲碎了扔进去熬汤。接着，他把干辣椒和花椒用热油爆香，那股辛辣霸道的香气瞬间冲出了小小的店铺，飘散在巷子里。
然后，他将爆香的辣油和香料一股脑地倒进骨汤里，再加入酱料调味。很快，一锅颜色红亮、香气逼人的汤底就熬好了。
这味道，和后世正宗的麻辣烫当然没法比，但在这个味觉贫瘠的时代，已然是降维打击。
何老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这些寻常东西混合在一起，能产生如此勾魂的香味。
高翔又指挥他把店里所有的蔬菜、豆干、木耳用竹签串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木盘里。
“老丈，待会儿有客人来，想吃什么，让他们自己选。选好了，放进这锅汤里烫熟，一串两文钱。”
“这……这能行吗？”何老汉心里直打鼓。
话音刚落，一个路过的汉子吸着鼻子就走了进来。
“店家，你这做的什么？好香啊！”
高翔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客官，新店开张，尝尝我们家的‘神仙烫’吧。想吃什么自己选，现选现烫，不好吃不要钱！”
那汉子半信半疑地拿起几串青菜和豆干，放进翻滚的红汤里。不过十几息的功夫，高翔就用漏勺捞了出来，装进一个大碗，再浇上一勺滚烫的红汤。
汉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干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香、辣、麻的复合味道，瞬间在他舌尖上炸开。那股酣畅淋漓的***，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好吃！痛快！”他大呼一声，埋头苦吃起来，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这声叫好，就是最好的广告。
巷子里的人都被香味和这声叫好吸引了过来。
“老板，我也来一份！”
“这叫什么？神仙烫？给我来十串！”
原本冷清的小店，瞬间挤满了人。何老汉手忙脚乱地收钱，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高翔则有条不紊地负责烫菜，动作麻利，像极了高峰期在美食城里抢时间的自己。
一锅汤底见了底，所有的菜串也卖得干干净净。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个意犹未尽的客人，何老汉颤抖着手，将满满一钱袋的铜板倒在桌上。
叮叮当当的声音，是世界上最悦耳的音乐。
他看着高翔，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高翔累得一***坐下，何老汉连忙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和烫好的菜递给他。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滚烫的食物温暖了他的胃，也点燃了他的雄心。
他看着桌上那堆铜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只是开始。他要开分店，搞连锁，建立自己的中央厨房和配送团队……
他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在这个陌生世界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