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月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
西市最偏的巷弄里,杏花被雨打落,铺在青石板上,像一层碎粉。
沈清辞背着半旧的药箱,裙角沾了泥点,刚从染坊老板娘的病榻前出来,袖口还缠着苦艾与陈皮混合的药香——这是她在长安的第三年,作为“沈医女”的第三年。
染坊老板拎着布袋子追出来,里面碎银碰撞的声响格外清晰:“沈姑娘,您这方子救了内子半条命,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他说着就要往药箱里塞,沈清辞却轻轻挡住,声音温软却坚定:“王老板,治病是本分,何况夫人的咳疾还没断根,下次复诊我再给您调方子,银钱就不必了。”
她侧身要走,眼角余光却顿住了。
巷口那棵老杏树下,立着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腰间悬着柄镶嵌绿松石的弯刀,刀鞘上的纹路在雨雾里隐约发亮——是禁军制式的刀。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药箱的布带,指节泛白。
三年前宫变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
玄甲士兵踏过宫门前的白玉阶,血混着雨水流成河,她躲在假山后,亲眼看见那个领头的少年将军举起长刀,斩断了父皇身边最后一个侍卫的脖颈。
那人身形挺拔,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剑,她到死都忘不了。
“姑娘,您怎么了?”
王老板见她站着不动,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是个贵人吧?
这几日总有人在巷口转悠,许是查什么案子。”
沈清辞勉强扯出个笑,摇头说没事,转身快步往住处走。
雨丝落在她的发间,凉得刺骨。
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后背,像针一样扎人。
拐进更窄的岔巷,她的住处就在巷尾——一间带小院的杂屋,是她用攒下的诊金租的。
推开门,院里的药圃被雨浇得发亮,薄荷与紫苏的叶子上挂着水珠。
她放下药箱,刚要进屋,却听见院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巷口。
沈清辞的心跳猛地擂起。
她贴着门板,透过门缝往外看——玄色披风被风吹起,那人翻身下马,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下颌线的疤痕上,那道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是三年前战场留下的印记。
是萧策。
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巧合,还是查到了什么?
沈清辞的手悄悄摸向药箱底层,那里藏着一枚尖锐的银簪,是她三年来唯一的防身之物。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慌——她是沈清辞,是西市的布衣医女,不是那个早己死在宫变里的大晋公主赵宁。
马蹄声又响了起来,渐渐远去。
沈清辞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雨还在下,杏花落在院墙上,她望着那片碎粉,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牵着她的手,在御花园的杏树下教她写诗。
那时的长安,没有血,没有恨,只有满院的花香和父皇的笑声。
她蹲下身,抱住膝盖,眼泪无声地落在泥地上。
三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己习惯了隐藏,可萧策的出现,还是轻易地撕开了她伪装的面具。
她知道,长安的春天,从来都不太平。
这场杏花雨,或许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