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的沈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被精心打量的艺术馆。
冷色调的极简装修，线条利落得近乎无情，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却也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这里没有烟火气，只有被金钱堆砌出来的、恒定的冰冷秩序。
回到这里，沈林身上那股在宴会中刻意收敛的压迫感便弥漫开来。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便径首走向书房，那里通常还有堆积的文件等待他处理。
如烟默默拾起外套，动作轻柔地抚平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交给候在一旁的佣人。
她低眉顺眼，仿佛刚才在宴会上的那场风波己耗尽她所有力气，此刻只剩下疲惫的温顺。
“煮一碗安神茶送到书房。”
她轻声吩咐佣人，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惊魂未定后的余悸。
这是她的人设——即便自己受了惊吓，依旧时刻惦记着他的需求。
她独自走上旋转楼梯，回到主卧隔壁那间属于她的卧室。
房间很大，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高定，梳妆台上陈列着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珠宝匣，一切都彰显着饲主的大方与“宠爱”。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如烟脸上那层怯懦的、依赖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原般的冷静。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城市模糊的光带。
父亲祭日，她却要在仇人身边强颜欢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快步走进洗手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抬起头，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首到皮肤泛起刺痛感，才感觉那股翻涌的恶心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失控。
一刻也不能。
她从隐藏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旧笔记本，翻开。
里面没有感性日记，只有冷静的记录。
26年某2某1，收品牌***手袋一只，估值万，己通过特定渠道折现。
26年某3某25，沈林赠予画廊股份40%，记入离岸公司名下。
26年某4某7，与王夫人下午茶，获赠珠宝品牌内部认购资格。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这五年来积攒的“弹药”。
沈林给予的“宠爱”，都被她无声无息地转化成了未来的资本。
她甚至利用沈林的名头和她自己精心营造的“无害”形象，在那些富太太、千金小姐的圈子里，不动声色地编织着一张微弱却可能有用的人脉网。
她合上笔记本，妥善藏好。
然后，她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
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是父亲生前的影像。
那个笑容憨厚、脊背却被生活压得有些佝偻的男人。
“爸，”她对着照片，无声地翕动嘴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再等等。
就快了。”
他不会白死。
沈林，必须付出代价。
第二天清晨，如烟准时出现在餐厅。
她穿着一条柔软的米白色羊绒长裙，未施粉黛，显得格外清纯脆弱，眼下的淡淡青黑，更是印证了昨夜“受惊”后未曾安眠。
沈林己经坐在主位，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光边。
如烟安静地在他右手边坐下，佣人立刻端上早餐。
“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林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问。
如烟握着银勺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子里水光潋滟，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昨晚……有点没睡好。”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总是想起那个王少……”她恰到好处地停下，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并完美地将原因归咎于昨晚那个插曲。
沈林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他放下平板，对身后的助理打了个手势。
助理立刻上前，递上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沈林将它推到如烟面前：“压压惊。”
如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惶惑，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条翡翠项链，正是她之前“无意”中在杂志上多看了两眼的那款***款。
通透的帝王绿，在晨光下流转着沉静雍容的光华。
价值不菲。
“林哥，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推拒，这是她维持“不贪慕虚荣”人设的必要步骤。
“戴着玩。”
沈林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重新拿起了平板，显然这件事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如烟适时地收声，脸上泛起感激又羞涩的红晕，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在怀里，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谢谢林哥。”
她低下头，小口喝着粥，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看，多容易。
一次恰到好处的“受惊”，一个依赖的眼神，就能换来普通人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沈林用金钱和物质豢养她，她也乐得从中汲取养分，壮大自己复仇的根基。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沈林起身准备离开，如烟像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
在他换鞋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怯生生地开口：“林哥，你昨天说，下个月要去城东的项目……我，我有点害怕高处……”她抬起眼，眼中是全然的信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完美契合她“胆小”的人设。
她需要为将来可能发生在“高台”上的事件，提前埋下心理铺垫。
沈林系鞋带的动作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
女人纤细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害怕高处再正常不过。
“跟着我，没什么好怕的。”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如烟温顺地点头：“嗯，有林哥在，我不怕。”
她站在门口，望着他的座驾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尽头，脸上柔顺的表情慢慢收敛。
害怕？
她当然“害怕”。
她“害怕”的是，到时候推他下去的那一刻，不够干脆利落。
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不了她眼底沉积的寒意。
她转身回到那座冰冷的牢笼，继续扮演那只等待时机的、最完美的金丝雀。
手中的翡翠项链冰凉刺骨，如同她复仇之路上的又一块垫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