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满山那胖硕的身躯像一堵墙，脸上挂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但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算计。
李清风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前世见过的豺狼虎豹多了，钱满山这类地头蛇，无非是求财。
“钱老板，”李清风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坊市规矩，李某初来乍到，确实不甚了解。
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他态度坦然，反倒让准备兴师问罪的钱满山愣了一下。
“海涵？”
钱满山嘿嘿一笑，手指搓动着那颗硕大的灵石戒指，“李道友，你可不是冒犯，你是首接把锅端走了啊。
半天功夫，空手……哦不，用三颗灵石，套走八百多。
这手段，钱某闻所未闻。”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威胁：“你让林家小子和回春堂的张掌柜都成了你手里的棋子，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说，这青云坊市，还有没有人敢让你进门？”
清风洞府内，李清风用刚烧开的水，冲了两杯最普通的清心茶。
雾气袅袅，暂时驱散了一些火药味。
“钱老板，坐。”
李清风将一杯茶推过去，姿态从容，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您说的没错，我确实耍了些手段。
但您看到的，只是我端走了锅，却没看到，我也往锅里加了新的肉。”
钱满山眯着眼坐下，没碰那杯茶：“哦？
怎么说？”
“林家少爷的货，原本三天后就是废品，价值归零。
回春堂张掌柜，原本要承担未来烈阳草涨价的全部风险。
而那个佣兵团，可能因为缺药而在任务中受损甚至殒命。”
李清风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口气。
“而我，用一个小小的远期合约和一点点信息，盘活了即将报废的资产，帮一方锁定了成本，帮另一方解决了燃眉之急。
最后，我自己赚取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咨询费’和‘风险溢价’。”
他看向钱满山，目光清澈而锐利：“钱老板，您觉得，我是在破坏市场，还是在……创造流动性？”
“流动性？”
钱满山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胖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但本能觉得这东西不简单。
“就是让死的灵石，活起来。”
李清风言简意赅地解释，“灵石只有流动起来，才能生出更多的灵石。
如今的修真界，人人把灵石埋在地里，藏在洞府，生怕多花一颗。
您不觉得，这市场，太‘死’了吗？”
钱满山沉默了。
他掌管坊市多年，何尝不知道生意越来越难做？
修士们越来越抠门，好东西都捂在手里等着升值，或者拼命攒着去还那永远也还不完的“天道贷”。
“那你说的‘次级贷’，又是什么玩意儿？”
钱满山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手下汇报时，隐约听到了这个词。
李清风笑了，知道鱼儿上钩了。
“顾名思义，就是给那些‘信用次级’的修士发放的贷款。”
他指了指洞外，“比如，那些空有一身力气，却因为没有灵石购买炼体丹药而无法突破的体修。
他们未来有稳定的收入预期（完成任务获得报酬），但当下缺乏启动资金。”
“你借钱给他们？
他们拿什么还？
万一死了呢？”
钱满山觉得这想法简首疯了。
“所以叫‘次级贷’，利率自然比天道钱庄高。”
李清风语气平淡，“我们可以评估他们的实力、任务成功率，进行风险定价。
十个里面有一个违约，只要其他九个的利息能覆盖这个坏账，我们就是赚的。”
“而且，”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我们可以把很多份这样的贷款合约打包在一起，做成一个‘资产包’，卖给其他担心风险但又想赚取高额利息的修士。
风险，就被分散出去了。”
钱满山听得目瞪口呆，胖脸上的肉都在微微颤抖。
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这……这哪里是修仙，这简首是点石成金的神通！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走出洞府，只见一群身材魁梧、穿着简陋皮甲的体修正围在一起，中间一个汉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急得满头大汗。
“赵老三，你弟弟怎么了？”
“哎，强行冲击炼骨境，灵力反噬！
快，谁有灵石借我几颗，去买颗‘护脉丹’！”
被称作赵老三的汉子，正是李清风之前观察过的，那个最有潜力的体修赵铁柱。
他此刻双眼赤红，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弟弟，猛地跪下：“各位兄弟，我赵铁柱对天发誓，下个月接了清扫黑风洞的任务，报酬全拿来还！
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
周围的体修面露同情，但都囊中羞涩，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几颗灵石对他们而言，可能就是攒了几个月的修炼资源。
李清风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他走上前，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有灵石，可以借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这个穿着破旧道袍的陌生修士身上。
赵铁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道友！
真、真的？
多少利息？
我还！”
“利息，按市价的两成算。”
李清风淡淡道，“但你需要与我签一份灵契，未来三年，你每月任务收入的三成，需优先用于偿还本息。
若你身死，债务由你的遗产抵偿。
若你故意违约……”他目光扫过赵铁柱和他身后的体修们，虽未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众人心头一凛。
这是附加了天道见证的灵契，违约后果极其严重。
赵铁柱看着怀里弟弟苍白的脸，一咬牙：“我签！”
李清风当场点出五十颗下品灵石给他。
赵铁柱接过灵石，如同炮弹般冲向丹药铺。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体修都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清风，有感激，有好奇，也有一丝畏惧。
钱满山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
他亲眼看到了李清风的“次级贷”从理论变成了实践！
而且，李清风展现出的那种对规则的制定权、对风险的控制力，让他感到心惊，也让他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片刻后，赵铁柱带着丹药回来，给弟弟服下，少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赵铁柱噗通一声，再次对着李清风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友大恩，我赵铁柱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
李清风将他扶起，语气依旧平静：“不必谢我，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你借我的灵石救弟弟，我投资你的未来获取回报。
仅此而己。”
他转身，看向眼神炙热的钱满山。
“钱老板，现在你觉得，我这‘次级贷’，是玩意儿吗？”
钱满山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他搓着手，语气前所未有的热情：“李道友！
不，李兄弟！
咱们别在这破山洞谈了！
我在醉仙楼摆一桌，咱们边吃边聊！
这‘次级贷’……不，这伟大的事业，必须得有哥哥我一份啊！”
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坊市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群身着玄天宗服饰的弟子簇拥着一个白衣青年，神情倨傲地走了进来。
那白衣青年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腰间玉佩灵光盎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有修士低声惊呼：“是玄天宗的楚云帆！
他可是咱们这辈里，最早拿到‘金丹贷’资格的天骄！”
李清风的目光落在楚云帆身上，尤其是他腰间那枚代表着“优质客户”的玉佩上，眼神微凝。
这个被天道体系誉为楷模的“天骄”，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背负着更沉重枷锁的，优质债务人罢了。
他收回目光，对钱满山笑了笑。
“钱老板，请。
我们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