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州市，天气像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夕阳余晖，转眼间便是乌云压城，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林风吃力地蹬着那辆破旧的共享单车，单薄的蓝色外卖服早己湿透，紧紧黏在身上，又冷又沉。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里，一片模糊，他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的路况。
脚下的踏板每踩一圈，都发出“嘎吱”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快点，再快点……”他心里焦急地默念着，瞄了一眼手机导航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倒计时——距离“超时”只剩不到三分钟。
这一单的配送费有八块五，对他来说不算小数目。
如果超时，不仅这八块五拿不到，还要倒扣钱，再加上一个差评，他今天就算白干了。
电瓶车在两个小时前被偷了，就在他上楼送餐的短短五分钟里。
报警、查监控，折腾了一下午，最终也只是在派出所立了个案，找回的希望渺茫。
那辆二手的电瓶车，花了他整整一个月才攒下的钱。
没了谋生的工具，他只能翻出这辆不知被多少人骑过、链条都快锈断的共享单车，继续接单。
生活的重拳总是这样，一拳接着一拳，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
大学毕业半年，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专业对口的工作要么要求苛刻，要么薪资低得可怜。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靠着送外卖维持生计，至少能把每个月三百块的房租和妹妹的学费挣出来。
想到妹妹林雪，林风心里微微一暖，随即又是一阵酸楚。
小雪很懂事，在学校里省吃俭用，还总说要打工帮他分担压力。
他怎么能让妹妹受苦？
他是哥哥，是这个家唯一的依靠。
雨水冰冷，但他胸腔里还憋着一股热气，一股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
“锦绣花园，3栋2904……”终于赶到目的地，这是一个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小区。
林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拎起那份用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卖，冲进了单元楼。
电梯缓缓上行，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头发凌乱如草，脸色苍白，嘴唇冻得有些发紫，活脱脱一只从水里捞起来的落汤鸡。
“二十九楼……还好有电梯。”
他暗自庆幸，如果是个需要爬楼的老小区，他今天非得累瘫在路上不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林风深吸一口气，小跑到2904门口，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几秒钟后，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你的外卖，先生。
祝您用餐愉快。”
林风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双手将外卖递了过去。
男人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看了一眼手机，语气恶劣地开口：“超时了三分零五秒！
你们这些送外卖的怎么回事？
时间观念都被狗吃了吗？”
林风心里一沉，连忙解释：“对不起先生，外面雨太大了，路上实在不好走，而且我的车……别跟我找借口！”
男人粗暴地打断他，声音提高八度，“下雨是理由吗？
谁规定下雨就可以超时？
你知道我饿着肚子等多久了吗？
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风脸上。
他攥了攥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不能争辩，更不能发火，一个差评他承受不起。
“真的很抱歉，这是我的问题。”
他低下头，再次将外卖往前送了送，“请您先用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男人冷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伸手来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塑料袋的瞬间，不知是手滑还是故意，袋子从他手中一滑——“啪！”
一声闷响。
包装盒摔在地上，汤汁、饭菜从塑料袋里溅射出来，泼洒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一片狼藉。
一股浓烈的菜油混合着雨水的气味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林风愣住了，看着地上那摊五颜六色的污秽，大脑一片空白。
“你他妈干什么吃的！”
男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指着林风的鼻子破口大骂，“连个外卖都拿不稳？
你是个废物吗？
看看！
全撒了！
这还怎么吃？！”
“不…不是的，先生，是您……”林风试图辩解。
“是我什么我？
难道还是我的错不成？”
男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满脸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废物！
穷鬼！
活该你一辈子送外卖！”
那一声声“废物”、“穷鬼”，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风的心脏。
他看着对方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对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睡衣，再对比自己一身湿透的廉价外卖服和脚下的污泥……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最终，男人狠狠地摔上了门，那声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也重重地砸在林风的心上。
他甚至连一句“我给你重新买一份”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或许他说了也没用。
对方要的，根本不是一份外卖，而是一个可以肆意发泄情绪的对象。
林风默默地蹲下身，徒劳地想把洒落的饭菜收拾一下，至少不要让保洁人员太难做。
但汤汁己经浸透了地毯，徒留一片刺眼的油污。
手指触碰到的，是冰冷的饭菜和更冰冷的现实。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电梯。
电梯镜面里映出的那张脸，除了狼狈，更多了一种死灰般的麻木。
回到楼下，雨还在下，而且似乎更大了。
他推起那辆破旧的单车，没有再骑上去的力气。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反而让他那颗因为屈辱而滚烫的心，稍稍冷却了一些。
手机震动起来，不是客户的差评通知——那通常是系统延迟一会儿才会发来——而是平台的扣款信息：您尾号XXXX的账户完成一笔代扣：人民币3.00元（超时罚款）。
您尾号XXXX的账户完成一笔代扣：人民币50.00元（餐损赔偿）。
五十三块钱。
对他而言，这可能是一天的饭钱，是给妹妹买一本辅导书的钱，是能给破旧出租屋换来几天电力的钱。
现在，没了。
因为一次意外，因为一个根本不讲道理的人。
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
路过的车辆溅起积水，泼在他身上，他也毫无反应。
周围是模糊的城市霓虹，是匆匆归家的人群，没有人在意这个站在雨夜里，如同雕像般的身影。
这个世界，繁华又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机械地迈开脚步，推着车，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租金便宜的“家”走去。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个老旧小区楼梯间改造的，不足八平米的隔断间。
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破桌子，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装着他全部的家当。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外面雨水的土腥气。
林风脱掉湿透的衣服，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一件同样陈旧但干燥的T恤。
身体的寒意暂时驱散了，但心里的冰冷，却挥之不去。
他瘫坐在床沿，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屏保是妹妹林雪笑得灿烂的照片，那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绿色聊天软件。
置顶的聊天框，备注是“小雪”。
他点进去，输入：“小雪，吃饭了吗？
钱还够用吗？
哥这个月……”字打到这里，他停住了。
这个月怎么了？
这个月他甚至连自己的电瓶车都丢了，刚刚又莫名其妙赔了五十多块。
他还能给妹妹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退出聊天界面。
就在这时，手机“嗡”地一震，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他曾经置顶，后来却又亲手取消置顶的名字——张丽。
他的前女友，或者说，即将成为前女友的人。
消息很短，只有一行字，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最后的心防：“林风，我们分手吧。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别再联系了。”
没有原因，没有铺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轰隆——！
窗外，恰巧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林风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工作上的屈辱，经济上的窘迫，生活上的打击……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最后一条信息彻底引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揉碎。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我拼尽全力，却还是活得像一滩烂泥？
我不甘心！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在内心无声地咆哮，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怨恨与不甘，如同火山喷发前的熔岩，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就在这股情绪达到顶峰的刹那——叮——！
一个清晰无比，却又完全不似人间任何一种语言的冰冷电子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脑海的最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灵魂深处强烈至极的不甘与渴望，符合绑定条件……天道秒杀系统，开始强制绑定……1%…35%…70%…100%！
绑定成功！
林风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向西周。
狭窄、潮湿、昏暗的出租屋，一切如常。
但在他眼前的虚空之中，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半透明蓝色光屏，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光屏之上，几个古朴而威严的大字，缓缓浮现：欢迎来到，万界秒杀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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