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驾崩。
我这个当朝太子，脑子磕坏的傻子。
直接跪在活阎王大哥和笑面虎三弟面前。
“皇位你们争，我只求当个庶人，苟活一世。”
大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
三弟笑得温和，却递给我一杯毒酒。
“六弟说笑了，皇位哪是说让就让的？”
我以为只要放弃一切，就能求得一线生机。
却不知，我的“傻子”身份，竟成了他们最好的武器。
而他们，从未想过让我活过今晚。
灵堂的冷风，像是无数把刀子，从我单薄的衣衫缝隙里钻进来，刮得骨头生疼。
父皇的寝宫就停在正殿中央，黑沉沉的，像一座沉默的山，压得整个皇城都喘不过气。
我跪在地上，膝盖下的石砖冰冷坚硬，硌得我双腿早已麻木。
面前，是我的两位皇兄。
大皇子萧凛，一身玄色蟒袍，腰悬佩剑，眉眼间是沙场上带回来的煞气，人称“活阎王”。他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像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
三皇子萧明，穿着素白孝服，面容温润如玉，嘴角永远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是朝臣口中的“贤王”，我却知道，他是一条最会伪装的毒蛇，人称“笑面虎”。
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痴傻的、讨好的笑容，口水顺着嘴角滑落，声音含糊不清：“大、大哥……三、三哥……”
我伸出脏兮兮的手，拽住萧凛的袍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更加无害。
“皇位……是你们的，都给你们……辰儿，辰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只要活着……”
我磕着头，一下，又一下，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求你们……放我出宫，当个庶人……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听到周围传来压抑的嗤笑声，那些平日里对我毕恭毕敬的宫人，此刻都用一种看耍猴戏的眼神看着我。
“砰！”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胸口传来，我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翻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眼前瞬间一黑。
是大哥萧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废物！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敢跟本王谈条件？”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杀意，“你这条命，还由不得你做主！”
胸口剧痛，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我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感觉有血腥味涌上喉咙。
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的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
三弟萧明蹲下身，用一方雪白的帕子，轻轻擦去我嘴角的口水，动作温柔得仿佛我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六弟，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温和动听，像三月的春风。
他扶起我，将一杯盛着清澈液体的玉杯递到我唇边。
“来，六弟，喝了这杯酒，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可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是毒酒。
我浑身冰冷。
我以为，我放弃一切，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拱手相让，就能换来一条活路。
我以为，只要我卑微到尘埃里，他们就会把我当个屁一样放了。
我错了。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傻子太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有人可能拿我这个前朝太子做文章。
所以，我必须死。
我的“傻子”身份，不仅没能保住我的命，反而成了他们赐我一死的最好借口——一个傻子太子，意外暴毙，多么合情合理。
绝望像是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着那杯毒酒，喉咙发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不喝……”我拼命摇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酒……不好喝……”
萧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六弟，听话。”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这是父皇临终前特意为你准备的‘安神汤’，喝了它，你就能去见父皇和母妃了。”
母妃……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深宫的火，看到母妃穿着最美的宫装，在烈火中对我微笑，口型无声地说着：“辰儿，活下去……”
父皇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在我耳边一遍遍地低语：“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
我必须活下去！
为了母妃的冤屈，为了父皇的嘱托，为了那些年我所承受的所有屈辱和痛苦！
我眼中的痴傻和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蒙上了一层决绝的死寂。
我不再挣扎，顺从地张开嘴。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杏仁苦味。
毒药瞬间发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腹中升起，像是有一团烈火在五脏六腑间疯狂燃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的身体开始剧烈痉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
我看到大哥萧凛冷漠地站在一旁，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笑容。
我看到三弟萧明优雅地放下酒杯，用那方擦过我口水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对身边的侍卫轻声吩咐：“处理干净些，别惊扰了父皇的英灵。”他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身体的痛苦已经到了极致，但我的意识却在这一刻异常清醒。
我看到他们脸上得意的笑容，看到周围宫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脑中闪过苦心经营多年的“傻子”身份，原来，这不仅仅是父皇让我保命的护身符，更是我引诱他们自投罗网的饵！
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他们不知道，这杯毒酒，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他们更不知道，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就在我意识将要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跪倒在我身边，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是小邓子，我的贴身小太监。
他哭得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在我身上：“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他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慌和悲痛，演得比谁都真。
混乱中，我感觉到他将一颗冰凉的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压下了喉间的灼痛。
是早已备好的假死药。
小邓子是我从小培养的心腹，他看似憨傻，实则机敏过人，是我安插在明面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我们之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快！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拖出去！别在这儿碍眼！”萧凛不耐烦地吼道。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粗鲁地拖拽着我的“尸体”。
小邓子死死地抱着我不放，哭喊着：“不要！不要带走殿下！让奴才陪着殿下！”
萧明走过来，拍了拍小邓子的肩膀，温和地劝道：“小邓子，你对六弟忠心耿耿，我们都看在眼里。六弟如今去了，你也该为自己的前程想想。这样吧，你先去将六弟的‘后事’处理妥当，本王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小邓子“感激涕零”地磕着头，哽咽着答应了。
我被他和其他几个“自己人”装进一口薄皮棺材，迅速地运出了皇宫。
躺在黑暗狭窄的棺材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假死药的药效正在发挥作用。我的心跳和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体温也迅速下降，整个人陷入一种奇特的“寂灭”状态。
但我的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毒药的余威和解毒药的药性在我的身体里激烈地冲撞着，时而如坠冰窖，时而如遭火焚。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点痛，比起母妃惨死，比起我十几年如一日地扮演一个傻子所受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昏沉之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她温柔美丽，才情卓绝。可就因为她挡了某些人的路，便被扣上了“巫蛊”的罪名，被赐死在冷宫。
那年我才六岁，亲眼目睹了一切。
我记得母妃的宫殿被重重包围，我记得那些平日里和善的宫人瞬间变得面目狰狞。
我记得母妃将我藏在床下的暗格里，她吻着我的额头，眼泪滚烫。
“辰儿，别怕，母妃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好好活着，要变得比谁都聪明，比谁都强大，然后忘了母妃，忘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可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把仇恨的种子，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父皇开始秘密地教导我。他教我权谋，教我隐忍，教我如何识人、用人。
他说：“辰儿，父皇保护不了你一辈子。这皇宫是天下最华丽的牢笼，也是最残忍的修罗场。你大哥勇而无谋，三弟阴险狡诈，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要想活下去，你必须比他们更狠，更有耐心。”
于是，在父皇的安排下，我“意外”落水，磕坏了脑子，从一个天资聪颖的皇子，变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傻子。
我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天真无害的孩童。我吃别人剩下的饭菜，穿别人不要的衣服，我学着狗叫，在地上打滚，只为让他们放松警惕。
这十几年，我活得像一条狗。
但这条狗，却在暗中磨利了自己的爪牙。
……
不知过了多久，棺材盖被打开，刺眼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殿下，我们到了。”
小邓子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被他们抬进一间隐蔽的密室，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我挣扎着坐起身，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块，血块里夹杂着药渣的碎末。
喉咙***辣地疼，我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殿下！”小邓子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
我缓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们，以为我死了？”
小邓子跪在地上，双眼通红，重重地点头：“回殿下，宫里已经传出太子暴毙的噩耗，丧钟都敲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已经为了抢占先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了。”
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鱼儿，已经上钩了。
我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弯月挂在梢头，清冷的光辉洒在地上，如同铺了一层寒霜。
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那双曾经被痴傻和呆滞填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洞察一切的清明和冷酷。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