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熙六年的初秋，相州高府的演武场格外热闹。
这日清晨，高廉特意请来相州有名的武师柳三，不为别的，只为检验十岁儿子高宠的枪法 —— 三年来，高宠每日天不亮就扎马步、练枪法，进步之快远超常人，高廉虽看在眼里，却也想让真正的行家评断一番。
柳三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一身藏青色短打衬得肩宽背厚，腰间悬着一柄铁枪，枪杆上的包浆亮得能映出人影。
他曾在西北军中任过校尉，一手 “梨花枪法” 在相州颇有名气，后来因伤退役，便在城里开了家武馆，寻常武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他站在演武场中央，扫了眼面前的高宠，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轻视 —— 这孩子才到他腰际，手里握的还是柄改过的木枪，枪头裹着厚布，看着软乎乎的，哪有半分武将的模样。
“高老弟，你这儿子看着细皮嫩肉的，确定要跟我比枪？”
柳三转向高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若是伤着了，你可别心疼。”
高廉笑着拍了拍柳三的肩：“柳兄放心，我这儿子性子倔，若不让他试试，他心里也不舒坦。
你们点到为止就好。”
高宠握着木枪，上前一步，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柳师傅，晚辈高宠，请指教。”
他手里的木枪确实与寻常不同 —— 前几日他特意让管家找木匠改了枪头，在里面加了块小铅块配重，这样挥枪时枪身更稳，出枪也更迅疾，此刻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却格外称手。
柳三见他礼数周全，倒也收起了几分轻视，却还是说道：“小家伙，我也不欺负你。
这样，你若能接我三招，不被我打下枪，我便认你为徒，把我那套‘梨花枪法’传你一半。”
在他看来，一个十岁孩童，能接住自己一招己属不易，三招不过是给高廉留面子。
高宠点点头，双手握枪，摆出防御姿势。
演武场周围，高府的管家、仆妇们都围了过来，连母亲王氏也站在月亮门旁，眼神里满是紧张。
柳三不再多言，大喝一声，手中铁枪如毒蛇出洞，首刺高宠心口 —— 这是他 “梨花枪法” 的起手式，看似简单，却快如闪电，寻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王氏更是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可高宠却不慌不忙，脚下轻轻一错，身子像片柳叶般侧身避开，同时手腕轻转，木枪顺着铁枪的枪杆滑了过去，借着枪杆的弹性反手一挑。
只听 “铮” 的一声轻响，柳三的铁枪竟被挑得偏了方向，刺了个空。
柳三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这孩子不简单 —— 自己刚才那招虽未用全力，却也有七分火候，寻常成年人都得狼狈躲闪，这孩子竟能从容避开，还能借力挑偏自己的枪，这份眼力与巧劲，绝非寻常孩童所有。
“有点意思！”
柳三来了兴致，第二招不再留手，铁枪横扫，首指高宠腰间，枪风呼啸，带着几分凌厉。
高宠见状，迅速压低重心，双腿扎成马步，双手紧握木枪横在身前，稳稳挡住了这一击。
“嘭” 的一声，铁枪撞在木枪上，高宠只觉得手臂发麻，却借着这股冲击力向后退了半步，卸去了大半力道，木枪依旧握得稳稳的。
柳三瞳孔微缩，这一下他用了八分力，本以为能把孩子的木枪打飞，没想到竟被稳稳接住。
他不再大意，深吸一口气，手中铁枪突然加快速度，枪尖上下翻飞，最后猛地一收，首指高宠心口 —— 这是 “梨花枪法” 的杀招 “毒蛇出洞”，比第一招更快、更狠，寻常人根本避无可避。
周围的人都惊呼起来，王氏更是闭上了眼睛。
可高宠却突然下蹲，身子几乎贴到地面，手中木枪猛地向上一撩，正好撞在柳三握枪的手腕上。
柳三只觉得手腕一麻，铁枪再也握不住，“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三低头看着地上的铁枪，又看了看面前依旧保持着撩枪姿势的高宠，眼神里满是震惊。
他弯腰捡起铁枪，走到高宠面前，郑重地抱拳道：“老夫输了！
你这枪法，不仅招式灵活，更懂借力打力，这份巧劲，老夫自愧不如！”
高廉也快步走过来，拍着高宠的肩，脸上满是欣慰：“好儿子！
没给高家丢脸，日后定能为高家争光！”
高宠放下木枪，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却没露出丝毫得意。
他抬头望向演武场东侧的方向 —— 那里能看到相州城的城墙，城墙之外，便是广袤的华北平原，而更远处，就是金国的疆域。
他想起这几年在私塾里读到的史书，想起那些被金兵屠戮的城池，想起父亲偶尔提起西北战场时的叹息，小小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爹，柳师傅，” 高宠的声音虽稚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学枪法，不只是为了给高家争光。
这一世，我要保高家平安，更要挡住金兵的铁骑，不让他们再踏入大宋一步，护我大宋河山！”
秋风吹过演武场，吹动高宠的衣角，也吹动了柳三与高廉心中的波澜。
柳三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少年，突然明白，自己刚才输给的，不只是一个懂巧劲的孩子，更是一个心怀家国的少年英雄。
高廉也望着儿子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孩子的肩膀，或许真能扛起比高家更重的责任。
阳光洒在演武场的黄土上，高宠捡起地上的木枪，又开始练习起扎马步。
他知道，要实现心中的壮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从今天起，他更加坚定了方向 —— 练好武艺，学好兵法，总有一天，他要站在抗金的战场上，用手中的枪，守护这片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