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堂的门一关，仿佛将外界那点微弱的光线和声响也隔绝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簌簌声。
那两个被指派来的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半旧的灰布裙子，低着头，绞着手指，大气不敢出，一副生怕被苏念雪这个“晦气”侧妃迁怒的模样。
苏念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王府的下人，怕是都被那位王爷的“暴戾”吓破胆了，连分到这种偏僻角落的粗使丫鬟都如此战战兢兢。
她没急着进屋，而是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慢悠悠地踱步，看似在熟悉环境，实则在用工程师的眼光，迅速评估着这个暂时的“根据地”。
院子坐北朝南，但被旁边高大的院墙和树木遮挡，采光很一般。
三间正房，看起来有些年头，瓦片有零星的破损，窗纸也泛黄发脆。
东西各有一间厢房，更显破败。
墙角堆着些杂物，一口井倒是必不可少的，井口盖着石板。
荒凉，冷清，但……足够隐蔽。
对于需要低调行事的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你，叫什么名字？”
苏念雪停下脚步，看向其中一个稍微高一点的丫鬟，语气尽量平和。
那丫鬟吓得一哆嗦，扑通就跪下了：“回、回娘娘，奴婢……奴婢叫小桃。”
另一个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奴婢叫小枣。”
“起来说话。”
苏念雪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但这时代的规矩如此，她暂时无力改变，“这听雪堂，平日就你们两人打扫？”
小桃怯生生地站起来，依旧不敢抬头：“是……是的娘娘。
王管事吩咐，奴婢们只负责打扫院子和房间，按时送饭食过来。
其、其他的……奴婢们不知。”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她们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只管最基本的活计，王府里的事，她们没资格知道，也不敢打听。
苏念雪点点头，不再多问。
逼问这两个小丫头也问不出什么，反而可能吓到她们。
眼下，稳住基本盘，获得有限的行动自由才是关键。
“我累了，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她吩咐道，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但音调并不严厉。
她需要确立自己在这小院里的主导权，但又不能一开始就把关系搞得太僵。
“是，娘娘。”
小桃和小枣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厨房烧水。
苏念雪走进正房。
屋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床上铺着半新的被褥，虽然不算华贵，但比她在苏府的“闺房”要好上不少，至少干净整洁。
空气里有淡淡的樟木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她推开窗户，让微冷的空气流通进来。
然后，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开始梳理思路。
烨王府的情况，比她预想的可能更复杂。
萧夜衡闭门不见，是伤势真的重到无法见人？
还是故意给她这个“探子”一个下马威？
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谁来冲喜，只是完成一道程序？
王府下人的态度，也值得玩味。
那种恐惧是真实的，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说明萧夜衡“暴戾”的名声，绝非空穴来风。
但一个真正暴戾到随时打杀下人的主子，府里的规矩还能如此森严，下人还能如此各司其职？
这本身就有矛盾。
还有那个王管事，表面恭敬，实则疏离，眼神里的审视和隐隐的不屑，她感受得很清楚。
“有意思。”
苏念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这潭水，果然很深。
小桃和小枣抬来了热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水温恰到好处。
“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苏念雪挥退了她们，自己脱下沉重繁复的嫁衣，踏进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寒意，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她再次调出系统界面。
体质显示为12/100，比刚修复时又好了些许，看来基础修复液的效果是持续的。
文明点数依旧是鸭蛋。
“系统，扫描一下这个房间和院落，是否存在监听或监视装置？”
她尝试下达指令。
虽然这个时代大概率没有高科技监控设备，但保不齐有暗格、窥孔之类的东西。
扫描中……未发现符合定义的电子或机械监视装置。
检测到房间结构完整，无异常能量波动。
院落东侧墙角三尺地下有金属反应，疑似废弃物品。
没有监听？
苏念雪有些意外。
是萧夜衡对她这个“棋子”不屑一顾，还是他自信到认为她翻不出浪花？
东墙角地下的金属？
有机会可以挖出来看看。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常服，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晚膳也送来了，两菜一汤，一碗米饭。
菜色普通，分量刚够她一个人吃，谈不上好，但也算不上苛待，就是标准的、对待一个不受宠且背景可疑的侧妃的态度。
她安静地吃完，让小桃小枣收拾了。
夜幕降临，王府里更是万籁俱寂，只有巡夜护卫偶尔走过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更添几分诡异。
苏念雪没有早睡的习惯。
她让胆大些的小桃找来了一盏油灯和几本这个时代的闲书杂记——这是她目前了解这个世界最首接的途径。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
她靠在床头，就着灯光翻看一本《大晟风物志》。
书页泛黄，字是竖排的繁体，读起来有些费劲，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从地理山川到物产民俗，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信息。
时间悄然流逝。
约莫子时前后，万籁俱寂，连巡夜人的脚步声都远去了。
突然——“嗖！”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器破空的声音从院墙外极近的地方传来！
声音很小，但在苏念雪被系统轻微强化过的耳中，却清晰可辨！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一声被极力压抑的、短促的闷哼！
有人！
就在她院子外面！
苏念雪瞬间合上书，吹灭了手边的油灯，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借助窗纸的缝隙，屏息向外望去。
月光暗淡，院子里一片模糊。
但她的听觉和感知被提升到极致。
她能听到院墙外有极其紊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了进来！
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是谁？
刺客？
王府的敌人？
还是……萧夜衡的人？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苏念雪脑中闪过。
出去查看？
风险太大，不明情况可能引火烧身。
装作不知道？
但万一事情闹大，她这个刚进府的侧妃就在隔壁出事，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这或许是一个了解王府秘密的机会！
就在她权衡利弊的几秒钟内，院墙外的动静发生了变化。
那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正在努力调整，试图移动，但显然力不从心，发出了压抑的痛苦喘息。
然后，苏念雪听到了一种更细微的声音——那是多个训练有素的人，正在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朝这个位置包抄过来的声音！
追兵来了！
墙外那人，己是瓮中之鳖！
苏念雪的心跳加快。
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是明哲保身，还是……赌一把？
赌墙外的人身份不一般，赌救下他/她，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报！
最不济，也能搅浑王府这潭水，让她有机会看清下面的暗流！
几乎是本能，属于顶尖工程师在危急关头做出高风险决策的魄力占据了上风。
机会稍纵即逝！
她不再犹豫，如同一道轻烟般闪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侧身挤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病弱”的女子。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凭借基础格斗术带来的身体协调性，悄无声息地绕到院子侧面，那里有一棵靠近院墙的老树。
她像狸猫一样攀上树干，小心地探出头。
月光下，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夜行衣的身影，正蜷缩在她院墙外的角落里，胸口剧烈起伏，身下一滩深色液体正在迅速扩大。
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而此刻，至少三西道模糊的黑影，己经从不同的巷口出现，呈合围之势，手中的兵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黑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绝境，他（从体型看像是男性）绝望地试图撑起身子，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追兵即将扑上的前一刻——“噗通！”
一声清晰的、类似重物落水的声音，从听雪堂院内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正准备合围的黑影们动作齐齐一顿，警惕地看向了听雪堂的院墙！
而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一刹那！
苏念雪从树上悄无声息地滑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受伤的黑衣人身后，压低声音急速道：“想活命，别出声！”
同时，她手中一枚从晚膳里省下来的、圆润光滑的小石子，用巧劲弹向了院子另一侧的井口石板，发出了第二声轻微的“嗒”的碰撞声，制造出院内确有异常的假象。
黑衣人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身后有人。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没有反抗。
苏念雪不再耽搁，用尽力气，半拖半拽，趁着追兵被声音吸引、尚未完全合拢的短暂空隙，将黑衣人奋力拉到了老树茂密的阴影下，那里有一个堆放废弃花盆形成的狭窄死角！
几乎是同时，两个黑影如同猎豹般扑到了黑衣人刚才所在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人呢？”
一个压低的、惊怒的声音响起。
“刚才还有动静！
分头搜！
他跑不远！”
另一个声音下令。
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散开，在院墙外围仔细搜查起来。
苏念雪紧紧捂住黑衣人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两人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她能感觉到手下身体的冰冷和颤抖，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追兵就在咫尺之外搜索，火把的光影偶尔掠过他们藏身的角落。
危险，一触即发！
苏念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赌对了追兵会被声音干扰的那一瞬，但能否躲过接下来的仔细搜查？
她屏住呼吸，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黑暗和这临时找到的死角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