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李老师，灏灏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叨扰了。”
李星露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家借住了半个暑假的学生，会是林枭野的儿子。
那个惊艳了她的青春、曾号称不婚主义的男人结婚了。
而她，居然成为了他儿子的老师。
八月底，天气热得要命。
林枭野站在门口，板正的白色衬衣卷到胳膊肘。
港风、侧分背头，浓郁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郭富城。
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下，修长的五指拎着两箱燕窝。
亦如当年的十七岁少年，站在盛夏的热浪中，黏糊糊的高温让一切都失了真，变了形。
李星露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让他进门。
还是林灏川从门框探出小脑袋，一手牵着李星露，一手把林枭野拽进门。
“爸爸，你怎么才到？我和李老师都等你一天了！”
李星露被灏灏牵住的手黏糊糊。
她微不可察地挣脱开，拍了拍灏灏的头：“去，收拾书包，别让爸爸久等。”
她想赶紧送俩人走！
更怕多待一秒，就会被他认出来。
尽管因为那场地震，她被迫整了容，改了名，从七年前的李盼儿，变成了如今的李星露。
灏灏嗷一嗓子，喊了个“好嘞”，便宛若快乐小鸟般飞进卧室。
李星露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脏一瞬间失重：“林先生，请进。”
关上门，她逃也似的去厨房烧水泡茶。
学校里的老师都在传，说林灏川的爸爸是国内外有名的大导演，家里有钱得要死。
她从未将这号人物跟林枭野挂上钩。
记忆中的画面，还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期。
第一次偷尝禁果后，俩人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看酒店套房播放的《千与千寻》。
她说：“我希望以后一打开电视，每个台都在播放你的作品。”
那是李星露最开心的时光。
学校里最老实的乖乖女，却跟被老师视为问题学生的林枭野有过一段长达五年的恋情。
所以，他当导演，是因为......
李星露摇头，及时斩断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已经结婚了，他还有个孩子，他......
“李老师。”男人打了记响指，清磁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李星露猛一回头，林枭野站在门口。
“需要帮忙吗？”
水波沸腾，铝质的烧水壶在灶台尖鸣。
她脸上带着刻意的自然，反倒显得僵硬。
“不......不用。”
林枭野做了个偏头的动作，接近30岁的年纪，硬是帅出了少年气。
李星露循着他的眸光，这才发觉水已烧开。
开水沸腾着往外冒，她连忙关火，手忙脚乱地翻找茶叶。
林枭野蹙眉，想说不用。
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美，惊艳。
自带一股仙气。
鼻子垫过，眼睛也做过，整体偏自然，换个人还真看不出她人造美女的痕迹。
好在有个当医生的家属，他自幼被熏陶，看五官还算准确。
只是，林枭野眉间的纹路蹙得更厉害了。
她看起来家境不算好，住着最老式的小区，屋里那堪比90年代的装修，古老到让他有种梦核的错觉。
年轻人不会喜欢这种装修，大概率是低价租的，却花了大价钱整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种女人当老师，心思能在孩子身上吗？
他顿了一会儿，回到客厅，接到了高中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枭野，九月一号开学，我想让你作为杰出校友代表，来给师弟师妹们加油。”
他刚要拒绝，班主任忽然问：“你跟李盼儿还在一起吗？能不能把她也叫上？”
彼时，李星露泡完茶离开厨房，客厅安静，正好听见电话的内容。
她杵在原地，手指突然碰到滚烫的茶壶，“嘶”的一声。
林枭野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向窗边，背对女人单手插兜。
他的声音很轻：“我们已经分手了。”
班主任诧异：“分了？什么时候？”
李星露垂眸，颤着手斟茶。
电视柜旁立着一面穿衣镜，她透过镜面，凝视男人宽厚的背影。
什么时候分的？
大概是七年前？
大四那年他回国，俩人在他的公寓疯狂了一整晚。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她忽然说：“我不喜欢李盼儿这个名字。”
他在落地窗前转身，指尖的香烟跟随晨风一起摇曳：“怎么？”
“盼望的盼，儿子的儿。如果打出生起，你的名字就承载了父母想要生儿子的希望，你也不会喜欢。”
李家重男轻女，但那时计划生育，父母始终没敢要二胎。
因此李盼儿一出生，便是那个不存在的弟弟的替身。
林枭野不知想起什么，灭了烟，坐在床边：“你喜欢星露这个名字吗？”
她不解：“星露？”
“嗯。”林枭野说，“取自，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星露”这两个字实在好听。
她欣然接受，兴奋于她最爱的人，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名字。
这个名字，只属于她自己。
可在失望这件事上，林枭野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当天晚上。
林枭野的好友为他接风洗尘。
她到的晚，在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嚷嚷。
“阿野，你跟李盼儿分了？李星露是何方神圣？”好友探头看向男人的手机屏幕。
林枭野手指滑动，不知点开了什么，一边敲字一边说。
“没分，她不喜欢之前的名字，重新给她取了一个。”
李星露下意识拿出手机，跟他的对话框没弹出任何信息。
不知他在给谁发。
“我靠！李星露的露，该不会是沈露的露？”
“你可别不承认！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你敢解释这句诗的意思吗？”
有人立马百度：“眼前的星辰已不是昨夜的星辰，我为了谁在风露中伫立了整整一夜呢？”
“卧槽！你真狗！沈露可告诉我，你提前两天回国，在她家楼下站了一宿！”
“你把对沈露的行为，给李盼儿取名！你tm把全校男人的梦中情人当替身啊？”
林枭野放下手机。
光线暗，男人的表情并不真切。
她只看见林枭野注视着眼前的好友，伸手，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用他那独特的懒洋洋腔调说：“你说是，那就是。”
嘈杂的音乐宛若潮水来来去去，走廊的跑马灯拉扯出光怪陆离的光。
令人眩晕、压抑。
李盼儿自出生起，便被父母当成儿子的替身。
李星露也逃脱不了相同的命运。
于是她选择了分手，去到远离京港两千多公里的一个省会城市重新开始。
“李老师，我收拾好啦，要跟爸爸回家咯！”
忽的，灏灏从卧室跑出来，背着方方正正的黑色皮面小书包，还乖乖地戴上小黄帽，一双眼睛眨啊眨。
李星露回神，林枭野已打完电话，牵着灏灏的手，“李老师，这段时间麻烦了。”
“不麻烦。”她起身，送父子俩出门。
一大一小消失在逼仄的楼梯拐角，她回屋，又站在窗边往下看。
磨砂黑大G停在槐树下，几片小白花落在林枭野的肩头。
男人俯身，把儿子抱到后座的儿童座椅上，系上安全带后，上了驾驶席，迅速把车开走。
片刻的功夫就消失了。
来了，又走了。
客厅空荡荡的，灏灏离开后，整个世界安静到宛若一场虚妄的梦。
其实，她和林枭野也有一个孩子。
但他并不知道。
若不是那场地震，那个孩子，应该也像灏灏这么大了。
*
回去的路上。
林枭野暗中打听，儿子有没有在那位李老师家里，见过不正经的叔叔。
整容女总跟捞女挂钩，倘若她私生活不检点，他会考虑给儿子换个班。
灏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爸爸，李老师很好的，她家有好多玩具，每天都陪我玩积木。除此之外，就是在备课！”
林枭野想起来，李老师家的确有许多孩子用品。
不清楚她家也有小孩，还是为了灏灏特意添置。
但无论哪种情况，他都放下了半个心。
直到，儿子突然冒出一句：“李老师是我妈妈吗？”
林枭野透过后视镜看他：“别瞎说。”
“我没瞎说！是你告诉我，妈妈叫李星露！”灏灏眼睛瞪得大大的，“李老师也叫李星露！”
吱——
车子猛地刹车，急停在道路中央。
车窗外漫无边际的燥热，堵住的不仅有风，还有后车不满的鸣笛，更有他接到班主任电话开始，就堵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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