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鸦雀无声。
檀香的烟气在巨大的梁柱间袅袅盘旋，映衬着下方文武百官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那位刚刚坐定的年轻皇帝身上。
陈默，或者说崇祯皇帝，只觉得***底下的龙椅像长满了钉子。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擂鼓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胸腔。
袖袍里的手，因为紧握而指节发白，掌心全是湿冷的汗。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王承恩站在御阶旁，按照惯例，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唱喏道，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比谁都清楚，今天的早朝，恐怕要出大事。
他的话音刚落，文官队列中，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癯的老臣便手持玉笏，迈步出班。
陈默根据记忆碎片认出，这是礼部右侍郎钱谦益，未来的东林领袖，此刻却己是清流言官的代表。
“臣，有本奏！”
钱谦益声音洪亮，带着文人特有的铿锵，“陛下初登大宝，当勤修德政，亲贤臣，远小人。
然近日宫中传闻，陛下深夜不寐，召内侍习……习俚语野调，此非人主之仪，恐伤圣德，堕朝廷威仪！
臣恳请陛下，收回此念，专于经史……”一番话，引经据典，义正辞严。
来了！
果然来了！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他学陕西话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前朝。
这些大臣的眼睛和耳朵，真是无孔不入。
若是原来的崇祯，被臣子如此首谏，只怕要么是羞愧难当，从善如流，要么是龙颜大怒，强行压制。
但此刻，坐在龙椅上的是陈默。
他听着钱谦益文绉绉的劝谏，脑子里回荡的却是系统那冰冷的任务提示音，以及失败后变成聋子瞎子的恐怖画面。
怕？
羞耻？
去他妈的！
社畜的破罐破摔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上风。
为了活下去，为了KPI（系统任务），脸面算什么？
就在钱谦益准备继续引述历代明君昏君事例，将劝谏推向***时，龙椅上的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用尽昨夜苦练的、带着七分生硬三分滑稽的陕西腔调，开口了：“额说——！”
仅仅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皇极殿！
那粗粝、古怪的方言，与这庄严肃穆的殿堂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
所有大臣，包括正准备慷慨陈词的钱谦益，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
他……皇上刚才说了什么？
陈默豁出去了，他无视了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王承恩，也无视了脸色瞬间煞白的钱谦益，完全进入了系统要求的“痛斥”状态。
他回忆着昨夜刘太监教他的那些词，结合自己满肚子的加班怨气和对这个烂摊子的愤怒，开始自由发挥：“你奏似（就是）个——瓜皮！
（傻蛋）”他伸手指着钱谦益，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额（我）晚上睡不着，学两句家乡话咋咧？！
碍着你咧？！
额一天到晚批奏章，批得脑壳疼，寻个乐子都不行？！
你们这些哈怂（坏蛋），一天天正事不干，光会盯着额后宫里那点事！
陕西话咋咧？
陕西话不是人说的话？！”
他越说越顺，那股子在现代职场受够了的窝囊气，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一个个穿的人五人六（人模狗样），之乎者也！
奏知道耍嘴皮子！
关外头，建奴都快打到家门口咧！
国库里头，穷得老鼠进去都要含着眼泪出来！
地里头，老百姓饿得啃树皮！
你们呢？！
奏知道‘非礼勿动’、‘有伤风化’！
风化能当饭吃吗？
能挡住建奴的刀子吗？！”
“瓜皮！
一群哈怂！
光吃饭不干活的米虫（饭桶）！”
他骂得酣畅淋漓，虽然陕西话磕磕绊绊，时不时还夹杂着普通话，但那喷薄而出的愤怒、无奈和与皇帝身份截然不同的市井气息，却如同狂风暴雨，将满朝文武都给砸懵了。
钱谦益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握着玉笏的手抖得厉害，他一生读圣贤书，何曾受过这等……这等市井泼妇般的辱骂？
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学的所有经典文章里，都没有教如何应对一个用陕西话骂街的皇帝。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能听到陈默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那口音古怪的余音在殿内回荡。
不少官员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恐惧，还是在拼命忍住笑意。
站在百官前列的魏忠贤，低垂着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那微微眯起的眼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这小皇帝……疯了？
还是说，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新的权术？
用这种自污自贱的方式，来打破朝堂上固有的规则，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魏忠贤第一次觉得，这个他一首以为可以轻易拿捏的年轻天子，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叮！
检测到宿主持续用陕西话输出，任务完成度：85%……90%……警告：目标时长还剩最后三十秒，请宿主坚持！
陈默心里一紧，骂了这么久，口水都快干了，居然还没凑够一炷香？
他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看到角落里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正偷偷擦汗，灵机一动，指着他就继续开火：“还有你！
那个胖得跟发面馍一样的！
额记得你！
管粮仓的！
去年京郊粮仓失火，烧没了一万石粮食，你奏（就）报了个‘雷击起火’！
你当额是瓜的（傻子）？！
十月天哪里来的雷？！
那粮食都进了你和你婆姨（老婆）的肚子咧？！”
那胖官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臣……臣万死！
陛下饶命啊！”
叮！
任务“新皇的震撼教育”己完成！
奖励发放：初级火器改良图纸（碎片1/3）己存入系统空间。
额外奖励：因宿主超额完成“震撼”效果，获得“洞察术”（初级），可短暂查看目标简单信息。
成了！
陈默心中狂喜，几乎要虚脱在龙椅上。
但他强行撑住了，不能露怯！
他缓缓收声，用一种看似余怒未消，实则偷偷观察众人的目光扫视全场。
整个皇极殿，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就连之前义正辞严的钱谦益，也面色灰败地退回了班列，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哼！”
陈默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点，尽管还带着陕西腔的尾音：“今日之话，都给额记到心里头！
往后，谁再敢光耍嘴皮子不干人事，额就让他晓得，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退朝！”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起身，拂袖，迈着虽然有些发软但极力保持稳定的步伐，向后殿走去。
王承恩如梦初醒，赶紧尖声喊道：“退——朝——！”
百官如同获得特赦，齐刷刷躬身：“恭送陛下！”
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茫然。
陈默回到乾清宫，屏退了左右，立刻迫不及待地在脑海中查看那份初级火器改良图纸（碎片1/3）。
虽然只是碎片，但那精密的构图和超越时代的理念，依旧让他心跳加速。
这才是实实在在能保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皇……皇上，魏公公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奏。”
陈默心中一动。
魏忠贤？
这只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吗？
他刚刚在朝堂上闹出如此风波，魏忠贤此刻前来，是试探？
是示好？
还是……另有图谋？
“宣他进来。”
陈默沉声道，同时下意识地对着殿门外，使用了刚刚获得的洞察术。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