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镜子的两面摄影师阿邦的工作室，藏在城市艺术区一栋红砖老厂房的顶层。
这里和“星灿公司”的逼仄截然不同，挑高的空间里，阳光从巨大的北窗倾泻而下，照亮了随意摆放的摄影器材、成卷的背景布，以及墙上钉满的、极具张力的摄影作品。
林晚星拘谨地站在中央，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名为“艺术”的自由。
阿邦没多说话，只是递给她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长裙。
“换上，”他指了指用幕布隔出的简易更衣间，“然后随便走，忘记镜头。”
这比让她站在原地不动更难。
忘记镜头？
她全身的细胞都在感知着那台黑色相机的存在。
她僵硬地走了几步，像一只误入人类客厅的幼鹿，眼神里满是惊慌与试探。
阿邦放下相机，皱了皱眉。
“你从农村来？”
他忽然问。
林晚星心头一紧，一种被看穿底细的羞耻感涌了上来，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别低头！”
阿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坐过田埂吗？
闻过下雨前泥土翻起来的气味吗？
看过清晨的露水从稻叶上滚落吗？”
林晚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些刻在她骨子里的画面，瞬间鲜活起来。
“我要的不是城里姑娘模仿来的‘清新’，”阿邦指了指她的心口，“我要的是你这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那是你独一无二的根，不是你该藏起来的耻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内心深处某扇紧锁的门。
她再次走动起来时，步伐依旧生涩，但眼神里多了些东西——是回忆，是土地赋予她的那份沉静与韧性。
阿邦的相机快门声开始变得密集而富有节奏。
拍摄间隙，阿邦递给她一瓶水，随口问：“你怎么找到‘星灿’那种地方的？”
林晚星老老实实地说了选拔赛通知书和火车上的经历，隐去了对父母的欺瞒和王总监要钱的部分，只说是来寻找机会。
阿邦嗤笑一声，带着过来人的了然：“那种野鸡比赛，十个有九个是骗报名费或者廉价劳动力的。
你运气好，没首接掉坑里。”
他顿了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你这孩子，有点不一样。
昨天你在影棚画的那个图案，谁教的？”
“我奶奶。”
林晚星轻声说，“她说那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花样，能带来好运。”
阿邦目光微动，没再追问，只是转身从一堆废旧资料里抽出一本极其陈旧、封面模糊的时尚杂志。
“这个，拿去看看。
也许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高级的美。”
林晚星接过那本厚重如砖的杂志，封面的模特穿着一件设计极其简约却气势磅礴的黑色长裙，眼神空灵而坚定。
杂志内页己经泛黄，但那些跨越时光的影像，依然散发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独自坐在角落翻阅，指尖拂过那些充满生命力的照片。
翻到某一页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那是一组以“大地”为主题的时装大片，模特置身于旷野之中。
而在图片的边角，作为背景点缀的，正是几种与她奶奶所教的纹样极其相似的古老图腾！
图片旁的摄影师署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她看不懂。
但设计这系列服装的设计师名字，却是一个中文译名——苏眠。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击中了她。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这本陌生的杂志里，她竟然看到了来自她家乡土壤深处的印记。
就在林晚星沉浸于杂志世界时，城市的另一端，那间可以俯瞰江景的豪华公寓里，鸭舌帽女人——沈墨言，正听着助手的汇报。
“沈总，那瓶水的来源查清了。
编码属于一个高端私人定制水品牌，客户信息严格保密，但追踪购买记录，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苏眠女士生前常去的那家高端会所。”
沈墨言端着红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苏眠，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助手继续道：“至于那个女孩，林晚星，背景很简单。
农村出身，父母务农，姐姐林晨曦曾是芭蕾舞苗子，但几年前因伤放弃。
值得注意的时，我们调取了火车站的监控，发现除了我们，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暗中观察她。”
“谁？”
“暂时无法确定，对方很谨慎。
但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征，与几年前曾骚扰过苏女士的一名疯狂粉丝高度吻合。”
沈墨言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却又暗流涌动的城市。
林晚星的出现，那瓶指向苏眠的水，以及暗中窥视的眼睛……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她不愿面对却又必须探寻的真相。
她想起二十年前，才华横溢的好友兼合伙人苏眠，在事业巅峰时突然隐退，不久便郁郁而终，留下的最后一本设计手稿也随之失踪，成为时尚界一桩悬案。
而林晚星那双眼睛，像极了年轻时的苏眠，尤其是她画出那些图腾时的神韵……“安排一下，”沈墨言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我要亲自见见这个女孩。
以……招募新模特的名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