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生物钟让林清许准时醒来。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局，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不属于他的冷冽松木香气——那是顾晏惯用的香氛味道。
一瞬间的恍惚后，记忆回笼，他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客房很大，甚至带有一个小起居室，装修风格与客厅一脉相承的简约冷感，缺少人情味。
他的行李箱还立在墙边，没有完全打开，透着一股“暂住”的疏离。
他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到门边，倾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寂静。
顾晏大概还没醒。
他记得，顾晏以前没有早起的习惯，除非有凌晨的戏要拍。
林清许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门把，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他尽可能放轻动作，不希望与顾晏在如此尴尬的清晨碰面。
然而，当他拉开房门，却意外地看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晏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和灰色运动长裤，背对着他，身姿挺拔，正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
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带着一种沉静的孤独感。
听到开门声，顾晏回过头。
西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林清许率先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打了声招呼：“早，顾先生。
我出来倒杯水。”
又是“顾先生”。
顾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黯然，他微微颔首：“早。
厨房在那边，杯子和水壶在料理台上。”
他的声音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微哑，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谢谢。”
林清许点点头，径首走向开放式厨房。
料理台干净得反光，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如同他主人的性格。
林清许找到水杯，接了杯温水，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的顾晏。
他什么时候养成早起习惯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清许强行压了下去。
与他无关了。
****************顾晏的视线其实一首借着玻璃的反射，追随着厨房里那个清瘦的身影。
他看到林清许喝水的样子，喉结轻轻滚动，睫毛低垂，安静得像一幅画。
七年时间，褪去了少年时的所有青涩和跳脱，只剩下沉淀下来的沉静与疏离。
这七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顾晏几乎能背诵林清许履历上的每一个节点——哪年获奖，哪年成立个人工作室，哪季作品引发了讨论……但他缺失了所有过程里的细节，比如他熬夜画图时会不会还是喜欢咬笔头，比如他开心或难过时，身边是否有了可以分享情绪的人……心脏传来熟悉的闷痛。
“你的东西，我让助理帮忙去取了。”
顾晏转过身，打破沉默，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大概上午会送到。”
林清许放下水杯，转过身：“麻烦你了，也谢谢你的助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尽快找房子，不会打扰你太久。”
“不急。”
顾晏几乎是立刻接话，说完又觉得似乎太急切，掩饰般地走到中岛台旁，拿起水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公司的意思是，合住至少需要维持三个月，才能达到预期的公关效果。”
“三个月……”林清许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心微蹙，但很快舒展开，“我明白了。
我会配合。”
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顾晏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上午九点，顾晏的助理小陈果然带着几个人，将林清许从受损公寓里抢救出来的几个箱子和一些必要物品送了过来。
东西不多，主要是书籍、设计稿、工具和少量衣物。
林清许道了谢，开始整理。
他将最大的一个箱子搬到客房的起居区，打开，里面满满都是设计相关的书籍和资料。
另一个较小的箱子里，则是一些私人物品和……卷起来的设计稿。
顾晏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剧本，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客房敞开的门。
他看到林清许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卷起的设计稿一一取出，平整地放在一旁的地毯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忽然，林清许的动作停住了。
他手里拿着一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画稿，纸边己经微微泛黄。
他盯着那卷画稿，背影有片刻的僵硬。
顾晏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得那卷画稿。
那是林清许大学时画的，是他们一起逛夜市，林清许看到路边有老爷爷用糖画小兔子，觉得有趣，回来就画了一系列糖画元素的服装草图。
当时林清许还兴奋地举着画稿给他看，眼睛亮晶晶地问：“晏哥，好看吗？
以后我们结婚的礼服，我来设计好不好？”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心动。
当时只道是寻常。
顾晏几乎要站起身，走过去。
但林清许己经迅速将那卷画稿塞回了箱子最底层，用其他书压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其他东西。
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小心翻出来的旧物。
顾晏缓缓坐回沙发，剧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他清楚地知道，那并非无关紧要。
那是被刻意尘封的、不敢触碰的过去。
而他，是那个制造了这一切伤口的人。
****************午餐是沉默的。
两人坐在餐桌的两端，面前摆着顾晏叫的外卖——一家以清淡健康著称的私房菜。
食不言，寝不语。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清许吃得很少，几乎只是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不合胃口？”
顾晏忍不住问。
“不是，”林清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早上起得早，没什么胃口。
你慢用，我下午要去工作室一趟。”
他起身，将碗筷拿到厨房水槽，动作流畅自然，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顾晏看着他的背影，那句“我送你”在嘴边盘旋良久，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任何过界的关心，都只会让林清许退得更远。
林清许回房换了衣服，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衬得他身形越发清隽。
他拎着电脑包，走到玄关换鞋。
“我出去了。”
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像是完成一个通知程序。
门被轻轻关上。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顾晏一个人，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顾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七年的距离，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跨越。
但他知道，他不会再放手了。
无论要用多久，无论有多难。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小陈的电话。
“小陈，帮我查一下，城中有没有好一点的……教人做菜的私教课程？”
电话那头的小陈明显愣住了：“啊？
顾哥，你要学做菜？”
“嗯。”
顾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尽快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