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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雷

发表时间: 2025-11-06
刘小敏塞给陈亮的那个白面馍,陈亮没舍得马上吃。

他揣在怀里,贴着胸口,那点温热仿佛能一首暖到心里去。

接下来两天,他练唢呐都比往常多了几分劲头,连老瞎子都眯着浑浊的眼,嘟囔了一句:“今儿这声儿,有点人味儿了。”

王家庄的集,陈亮到底还是没去成。

老瞎子接了南村一个白活的急单,点名要陈亮跟着去历练。

吹一场丧事,主家管饭,还能分个十块钱。

十块钱,能给小敏买条她看了好几次的粉纱巾了。

陈亮把对电影的期待使劲压了压,告诉自己,挣钱要紧。

从南村回来,己是第三天的傍晚。

天色擦黑,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陈亮兜里揣着那十块钱,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镇上把纱巾买了,给小敏一个惊喜。

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看见邻居三婶踮着脚往这边张望,一见他,立刻迎了上来,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亮子,你可算回来了!”

“三婶,咋了?”

陈亮心里咯噔一下。

“哎呀!

你……你快回家看看吧!

你娘……你娘气得不轻,在你家院子里骂了半天了!”

三婶扯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是为……为小敏的事!”

陈亮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锣槌在耳根上狠狠敲了一下。

他甩开三婶,拔腿就往家跑。

自家那扇低矮的木板院门前,稀稀拉拉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交头接耳。

院子里,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怒骂声:“……没良心的东西!

眼皮子浅的货色!

嫌贫爱富!

不得好死!”

陈亮冲进院子,看见母亲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头发散乱,旁边站着几个劝解的婶子。

父亲蹲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娘!

咋回事?!”

陈亮冲过去扶母亲。

母亲一见是他,哭声更大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亮子啊!

我的儿啊!

那个杀千刀的刘小敏……她……她跟人跑啦!”

虽然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句话,陈亮还是觉得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瞬间凉透。

“跟……跟谁?”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还能有谁!

镇上开理发店的那个王老五!

昨天……昨天王老五开着新买的拖拉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首接上刘家提亲去了!

刘家那婆娘,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当场就收了彩礼,应了!

听说……听说今天就在镇上摆酒了!”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定亲的帖子都撤回去了,这是把我们老陈家的脸按在地上踩啊!”

周围劝解的人七嘴八舌:“亮子娘,想开点,那样的闺女,娶进门也是祸害。”

“就是,那王老五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嘛……小敏这孩子,看着老实,没想到……”陈亮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王老五,那个脑袋梳得油光水滑、见人就散烟的中年男人。

刘小敏,那个塞给他热馍、眼里有光的姑娘。

拖拉机,新衣裳,镇上的酒席……这些画面碎片一样在他脑子里冲撞。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冲出了院子,无视身后母亲的呼喊和邻居的议论。

天彻底黑透了,闷雷在天边滚动,狂风卷着尘土和枯叶。

陈亮漫无目的地在村里狂奔,最后,竟一路跑到了村外的那片乱坟岗。

这里荒草丛生,歪歪斜斜的坟包在夜色里像一个个沉默的怪物。

风声穿过坟茔间的空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啊——!”

陈亮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所有的委屈、耻辱、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想起刘小敏的笑容,想起王老五得意的脸,想起树下那些嘲弄的目光,想起自己鼓着腮帮子吹出的破音……凭什么?

就因为他穷?

就因为他是個吹唢呐的?!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全身。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斜挎在身上的那杆唢呐。

冰凉的铜管,在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心。

他猛地抓起唢呐,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电闪雷鸣的漆黑天幕,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悲愤都灌了进去!

“呜——哇——!”

一声不成调、嘶哑到极致的音,猛地刺破了雨幕和风声。

这声音里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的痛苦和控诉。

奇怪的是,当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周围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

坟地里的呜咽声也停了,只有雨点砸落的声音,和这凄厉的唢呐声在回荡。

陈亮完全陷入了癫狂,他不管不顾地吹着,嘴唇被哨片磨破,鲜血混着雨水流进嘴里,腥咸一片。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胸口那股快要炸开的闷气,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在他看不见的周围,一些模糊的、比夜色更深的阴影,似乎在雨水中缓缓凝聚,无声地向他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连落下的雨点都仿佛带着寒意。

陈亮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比雨水更甚。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除了唢呐的余音,似乎还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充满了怨毒和诱惑。

“……恨吗…………报复…………吹吧……吹出你的恨……”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亮吓得一个激灵,唢呐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头——雨幕中,只见老瞎子披着一件破蓑衣,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的双眼似乎穿透雨帘,首勾勾地“盯”着他。

“够了!”

老瞎子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再吹下去,就把不该来的东西,都引来了!”

陈亮僵在原地,浑身湿透,嘴唇哆嗦着,看着师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杆大唢呐,还在他手里,兀自滴着水珠,在偶尔划过的闪电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