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下达,如同在沉寂的死水里投下巨石。
宫女林裕,因孕封为答应,迁居绛雪轩。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宫闱的每个角落。
羡慕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嫉妒、是不屑、是等着看笑话的冷眼。
林裕是在绛雪轩那张略显硬实的床榻上彻底清醒过来的。
意识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小腹那挥之不去的微妙坠胀感,提醒着她肚子里确实多了一个“不属于计划内”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浑身的无力,以及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略显陈旧的帐顶,颜色有些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水……”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沙哑。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女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连忙上前,小心地扶起她,又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动作轻柔。
“林答应,您慢点喝。”
小宫女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关切。
林裕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干渴稍缓,这才有精力打量西周。
这间屋子不算小,但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桌椅家具看得出是宫制,但漆色暗沉,缺乏保养。
窗棂的糊纸有些地方颜色不均,窗外看出去,院子倒是清幽,但草木似乎也疏于打理,透着股荒凉气。
这就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
绛雪轩?
名字听着挺雅致,但这环境……恐怕连公司给实习生租的公寓都不如。
果然是从宫女上位的,这待遇真是肉眼可见的差啊。
她心里嘀咕着,倒也没太多意外。
毕竟在书里,她这个角色就是个炮灰,能活下来己经是剧情偏离轨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裕看向那个小宫女,感觉她态度还算友善。
“奴婢春桃。”
小宫女规规矩矩地回答,眼神清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是内务府分派来伺候答应的。”
“春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睡了多久?”
“回答应,己是申时初。
您昏睡了大半日。”
春桃答道,见她嘴唇仍有些干,又去倒了一杯水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算大,但足够清晰的议论声,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似的。
“啧,真是飞上枝头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真怀上了龙种。”
“什么龙种?
陛下那日……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瞧她那狐媚子样,昏迷了都遮不住!”
“就是,一个低贱宫女,摇身一变成了主子,还得我们来伺候,真是……”声音渐渐远去,但话语里的尖酸刻薄,像针一样扎进林裕的耳朵。
春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偷偷看了林裕一眼,小声说:“答应,您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嘴碎。”
林裕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姑娘心眼倒是不坏。
在这吃人的地方,难得。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波风言风语,门外又响起了动静。
这次是几个端着洗漱用具和膳食的宫女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林裕认得,是以前在御前伺候茶水的宫女之一,好像叫秋纹,仗着有几分资历,平日里没少对她们这些底层宫女呼来喝去。
秋纹将手里捧着的铜盆“哐当”一声放在架子上,水花溅出来些许。
她抬起眼,上下扫了林裕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恭敬,反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服气。
“林答应,起身洗漱吧。
这宫里规矩多,您如今身份不同了,更该谨言慎行,别还像以前当宫女时那样毛毛躁躁,免得了皇家的脸面。”
秋纹的话听着像是规劝,但那语气里的讥讽,连遮掩都懒得。
她身后的几个宫女也窃窃私语,眼神飘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林裕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秋纹。
她以前在公司里也不是没遇到过刁难人的老油条,这种时候,示弱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不服气?
不服气你也怀一个去啊!
跟我这儿摆什么老资格。
她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刚醒来不久的虚弱和不容置疑:“本主知道了。
放下东西,都出去吧。”
她用了“本主”这个自称,提醒着双方如今身份的改变。
秋纹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林裕会如此反应,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到底不敢明着对抗“主子”的命令,只得悻悻地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带着人退了出去,只是那眼神,更加不善了。
人走了,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
春桃这才松了口气似的,连忙上前,试了试水温,又兑了些热水进去,才伺候林裕洗漱。
她动作仔细,带着小心。
洗漱完毕,膳食也送了上来。
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清米粒的薄粥,一碟蔫黄的小菜,还有一个看起来硬邦邦的馒头。
林裕看着这顿“病号餐”,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孕妇的待遇?
减肥餐都没这么离谱吧!
怪不得原主后来死那么快,这营养跟不上,心情再抑郁,能好才怪!
她拿起筷子,拨了拨那碟小菜,实在没什么食欲。
“春桃,只有这些吗?”
她问道。
春桃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回答应,御膳房说……说您刚醒,身子虚,需得饮食清淡。”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其实是他们看人下菜碟。
奴婢刚才去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议论,说您这胎……未必能保住,就算保住了,陛下也未必看重……”好一个饮食清淡。
连个小宫女都明白的道理。
林裕放下筷子,心里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饮食清淡,分明是看人下菜碟,见她不得圣心,又出身低微,连御膳房都敢如此敷衍苛待。
她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感笼罩下来。
在这个吃人的后宫,仅仅是因为暴君一时兴起而活下来,是远远不够的。
没有恩宠,没有靠山,甚至连基本的生存资源都被克扣,她和她肚子里这个“意外”,能撑到几时?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吐槽,正一字不落地被某位帝王听在耳中。
此刻的隐忍和困境,或许正在悄然改变着某些事情的走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绛雪轩的第一夜,注定寒冷而漫长。
林裕看着那碗清粥,深吸一口气。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得想办法搞点吃的,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她的目光落在小腹上,心情复杂,这个意外的‘工伤’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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