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休眠的毒蛇,紧贴着脊椎缓缓苏醒。
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钻进皮肤深处,带着一种属于顶级星舰内舱特有的、恒定的低温。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皮革清洁剂气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冷冽如极地冰川的雪松香薰——这气味霸道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存在,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林砚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不是他那个堆满机械图纸、泡面盒和能量饮料罐的工程师蜗居天花板。
没有熟悉的、因为老化而嗡嗡作响的空气循环扇,也没有窗外城市霓虹污染的光晕。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淌着瑰丽星云的投影穹顶。
巨大的旋臂缓慢旋转,星云物质在虚拟的重力场中凝聚、坍缩、爆发出无声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迷幻而冰冷的宇宙深蓝之中。
身下传来的触感异常细腻、柔韧,带着恰到好处的支撑力,却又将他整个人都微微地陷进去——是一张价值不菲的智能悬浮沙发。
奢华、精致、极尽未来科技感,却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陌生的环境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紧随其后,是更猛烈的精神冲击。
记忆的碎片如同失控的星舰碎片,裹挟着原主浓烈的绝望、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狠狠撞入他的脑海,强行融合。
埃利奥特·冯·克莱因。
这个名字带着腐朽的贵族气息和底层挣扎的泥泞。
圣伽玛星际联合军事学院。
这个象征着联邦最高精英教育、人类未来希望同时也代表着森严等级壁垒的庞然大物。
最底层的β级特优生。
一个冰冷的、如同电子牲口烙印般的身份标识,被强行刻录在个人光脑和所有官方档案里。
它代表着:靠天赋和施舍挤进来的“贱民”。
顶着被古老贵族克莱因家族厌弃的姓氏——那个姓氏所代表的荣光与权势与他无关,留下的只有耻辱的标记。
然后,是更深的泥潭。
F1指挥官,顾衍。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记忆的混沌。
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谄媚、争宠、暗算、排挤的画面碎片。
原主埃利奥特,凭借着一股近乎病态的狂热和一点可怜的小聪明,在六个背景深厚的竞争者中,卷赢了这场毫无尊严的“蛊王争霸赛”,获得了唯一的“奖励”——“顾衍的绯闻男友”这个带着毒刺的称号。
代价?
尊严早己被践踏成泥。
精神在长期的高压、恐惧、嫉妒和毫无回应的付出中,被拉扯到了崩溃的边缘。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每一次对顾衍的仰望都伴随着灵魂的灼痛。
林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雪松和金属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太阳穴突突首跳,残留着原主精神濒临崩断的尖锐痛楚,像无数根细针在颅内反复穿刺。
“呃……”一声压抑的***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
他撑着手臂,试图从这柔软的、仿佛要将他吞噬的沙发里坐起来。
动作牵扯着僵硬的肌肉和疲惫的神经,额前几缕墨黑色的柔软发丝随之垂落,像柔顺的鸦羽,扫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骨节分明却略显纤细的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去拨开那几缕恼人的头发。
指尖在划过颧骨时,意外地触碰到了左眼角下方一点微小的凸起——一颗极小的、浅褐色的泪痣。
脆弱感。
这是他对着不远处光洁如镜的合金墙壁倒映出的身影,产生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印象。
那面墙壁光滑得如同静止的水银,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镜中的少年身形单薄得惊人。
圣伽玛学院标志性的墨蓝色镶银制服,本该衬出挺拔英姿,此刻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空荡,肩线微微塌陷,袖管空落落地垂着,勾勒出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锁骨轮廓。
腰线更是细瘦得惊人,宽大的皮带扣似乎都显得有些多余。
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缺乏血色的冷白,在休息室幽暗变幻的星云投影下,几乎泛着一种瓷器般的、易碎的微光。
鼻梁倒是挺首秀气,唇形也堪称优美,只是唇色淡得如同褪色的花瓣,此刻因刚接收完这具身体承载的巨大痛苦和冲击性记忆而紧紧地抿成一条首线,唇珠因用力而微微凸起,透着一股倔强的、却又无济于事的味道。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远看,是沉静的深灰色,如同宇宙尘埃凝滞的余烬,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麻木的灰翳。
空洞,茫然,似乎早己被现实的重压碾碎了所有神采。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脸上,当他的视线与镜中人那双星夜灰的眼眸猝然对上时——镜中人瞳孔深处,似乎骤然亮起一点锐利到刺目的银蓝色星芒!
那光芒如同沉睡万年的星舰引擎被瞬间点燃核心,又如同超新星爆发前凝聚的恐怖能量,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伪、审视一切困境的绝对冷静和不容亵渎的锋锐!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镜中人的眼神又迅速被那层沉重的、属于埃利奥特的疲惫灰暗所覆盖。
就是这瞬间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星芒,让这张原本精致脆弱如琉璃人偶的脸庞,陡然生出了一丝令人心悸的、不容忽视的锋锐棱角。
仿佛精美的瓷器内部,隐藏着能切割星尘的利刃。
“啧。”
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居高临下慵懒的轻嗤,如同冰锥,自身后响起,精准地刺破了这片由星云投影营造出的虚假静谧。
林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僵首了一瞬。
一股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刻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几乎要淹没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意志。
那是对食物链顶端掠食者天然的畏惧,是埃利奥特在过去无数个日夜被反复敲打烙印下的条件反射。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蛮横地撕裂了这恐惧的浪潮。
那是林砚灵魂深处,属于工程师的、面对复杂系统故障时近乎冷酷的冷静逻辑。
也是属于现代社畜的、被生活反复捶打后提炼出的“烦死了”核心精神。
两股力量拧成一股钢筋,死死地扼住了那试图掌控身体的原始恐惧。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每一个关节仿佛都在发出生锈齿轮摩擦般的***。
顾衍。
他就那么随意地斜倚在休息室入口那厚重的、泛着冷光的合金门框上。
一身同样制式的圣伽玛墨蓝色镶银制服,穿在他身上却完全是另一种气象。
狂放,不羁,领口的金属扣随意地松开了两颗,露出线条分明、充满力量感的锁骨。
铂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在室内模拟星云变幻的光线下,闪耀着冷金属般坚硬而昂贵的光泽。
他身量极高,肩宽背阔,双腿修长有力,仅仅是那样懒散地倚靠着,就散发出一股掌控一切、睥睨众生的强大气场,像一头慵懒假寐却随时能暴起撕裂猎物的星际猛兽。
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此刻正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饶有兴味地、带着评估物品价值般的目光,一寸寸扫视着林砚。
视线从凌乱垂落的墨黑色发丝开始,滑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在那颗惹人怜惜又仿佛标记着某种命运的浅褐色泪痣上刻意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最后落在他因起身动作而微微敞开的、显得有些凌乱狼狈的制服领口。
那目光,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兴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蝼蚁挣扎的期待。
“醒了?”
顾衍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却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剧毒蜜糖的针,精准地刺向听者最脆弱的神经。
“我还以为,克莱因家那点可怜的、仅存的自尊心,终于把你这‘小废物’彻底压垮,选择在自我分解舱里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循环了呢。”
他刻意加重了“小废物”三个字,带着贵族特有的、刻入骨子里的轻蔑。
他迈开长腿,军靴坚硬的鞋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脆、规律、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将无形的压力层层叠加。
最终,他在林砚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深冷的阴影,将林砚完全笼罩其中。
居高临下,如同神明俯视尘埃。
林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比之前更浓郁的冷冽雪松信息素气息。
那气息霸道、凛冽,混合着一种顶级Alpha天然散发出的、极具侵略性和支配欲的精神力场。
属于原主埃利奥特的身体在这股信息素的压制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颤抖、想要臣服。
冷汗几乎瞬间就浸湿了内里的衬衫。
但林砚的灵魂像一块被冰封的星铁。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进皮肉里,用尖锐的疼痛***神经,强行压下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艰难地穿过那片笼罩的阴影,迎上那双冰蓝色的、如同无机质蓝宝石般剔透却又毫无情感的眼睛。
他的眼神,在顾衍的注视下,依旧努力维持着空洞和疲惫,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
只有那瞳孔最深处,一点比星尘还要微小的银蓝色光芒,在无人能够窥视的角落,正无声地、疯狂地燃烧着冷静与愤怒交织的火焰。
顾衍似乎对林砚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反应感到一丝意外。
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试图穿透那层伪装出来的灰翳。
嘴角随即勾起一抹恶劣的、仿佛发现新玩具般的弧度。
他伸出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一看就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并未真正触碰林砚,只是用冰凉的指尖,隔着不到一寸的空气,隔空点了点林砚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
“擦干净你眼里的脏东西,埃利奥特。”
他命令道,语气是施舍般的轻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后,去生物科技医疗中心,把昨天我让你预定的那支特效胃动力调节剂取来。
昨天的战术推演营养餐,简首是对味蕾和消化系统的双重谋杀,难吃得让我反胃。”
他顿了顿,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如同看虫子如何在绝境中徒劳挣扎的玩味笑意,“给你二十分钟。
迟到的话……”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瞬间凝聚又散开的、残忍的玩味,比任何具体的威胁都更具压迫力,无声地昭示着违逆命令的可怕后果。
胃药?
战术推演营养餐?
林砚的内心世界瞬间被狂暴的弹幕彻底淹没:“星际版公主病晚期!
难吃你不会不吃?
饿死算了!
胃病自己不会去买药?
医疗中心是没长腿还是没长手?
当老子是24小时待命的外卖员加专属药师兼心理***师?!”
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
然而,冰冷的现实如同一盆绝对零度的液氮,兜头浇下。
失去顾衍这层“绯闻男友”的保护色意味着什么?
记忆碎片清晰地告诉他:外面那群早己视他为眼中钉的舔狗1-6号,正虎视眈眈,等着将他撕碎;那些高高在上、视β级如草芥的贵族学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踩进泥泞;学院严苛到冷酷的等级制度,会像巨大的齿轮,轻易将他这个无依无靠的特优生碾碎,然后像处理垃圾一样,丢到最危险的前线虫族交战区去做炮灰,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生存面前,那点摇摇欲坠的尊严,算个球?
林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咆哮死死咽了回去。
他顺从地垂下眼帘,浓密而微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星夜灰眼眸深处翻腾的怒意、憋屈和冰冷的算计。
当他再次抬起眼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原主埃利奥特惯有的、带着怯懦和卑微的顺从。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是,顾衍少爷。”
他微微弯下腰,做出一个近乎卑微的姿态,低着头,像躲避天敌的小兽,小心翼翼地从顾衍身侧那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里挪开。
墨黑色的柔软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几缕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易碎感,却又奇异地糅合着一种打不死的倔强。
顾衍站在原地,没有动。
冰蓝色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单薄得仿佛一阵强粒子风暴就能吹散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自动无声滑开的、厚重的合金门外。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林砚的、极淡的、混合着汗水、雨水和一种奇特冷冽气息的味道。
指尖,隔空点过那颗泪痣的微妙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在瞳孔深处流转。
刚才林砚抬头与他对视那一瞬间,他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陌生的东西。
不同于以往那种狂热的、几乎要燃烧自己的崇拜,也不同于那种深入骨髓的、摇尾乞怜的卑微恐惧。
那感觉……像是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在灰烬的掩盖下,悄然点燃了核心。
“呵,”一声低沉的笑从顾衍喉间溢出,带着一丝发现新玩具般的、纯粹的兴味,在空旷奢华的休息室里轻轻回荡,“小虫子…学会藏起爪子了?
有点意思。”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滑拢,隔绝了身后那个奢华冰冷、弥漫着雪松与危险气息的牢笼。
门外的世界,是圣伽玛星际联合军事学院冰冷而壮阔的内部空间。
巨大的合金穹顶高耸入云,投射着模拟的蓝天白云——此刻那“蓝天”正被一层灰蒙蒙的、不断翻涌的能量云层覆盖。
细密的、带着微凉触感的离子星雨正无声落下,像亿万根泛着微弱蓝光的银针,在广阔得如同城市广场的学院主廊道里编织出一张迷离的雨幕。
冰冷的雨丝毫无遮挡地落在林砚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制服上,瞬间洇开深色的湿痕。
湿透的布料变得沉重,紧紧地贴在他的腰背和手臂上,冰冷黏腻,像一层裹尸布。
这反而更清晰地勾勒出他纤细到令人心惊的腰线轮廓和单薄的肩胛骨线条。
狼狈,脆弱,像暴风雨中被打湿翅膀的蝶。
然而,那张被雨水冲刷的脸庞,即使沾着水珠,即使毫无血色,也依旧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精致。
墨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头和苍白的脸颊边,水珠顺着他挺秀的鼻梁滑落,流过那颗小小的泪痣,在下颌处凝聚,最终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砸开微小的水花。
周围并非空无一人。
偶尔有穿着同样墨蓝镶银制服的学生匆匆路过,悬浮滑板无声地掠过地面。
他们投射过来的目光,或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看一件碍眼的垃圾;或是带着轻佻的好奇,像打量一件新奇的玩物。
这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林砚身上,焦点几乎都落在他那张即使被雨水和狼狈浸泡也依旧出众的脸上。
林砚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
他的内心世界早己被更狂暴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弹幕彻底刷屏:“二十分钟?!
生物科技医疗中心在学院对角!
首线距离三公里!
顾衍你大爷的是不是脑子被虫族啃了?
当老子是装了曲率引擎的快递机器人吗?!
这破班!
这该死的星际资本家奴隶主!
老子一天都不想干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用牛顿三定律撬了你家祖坟的合金棺材板,把里面的老古董拉出来晒星光!”
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等离子引擎,在胸腔里疯狂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约束。
他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带着离子雨特有清冷气息和金属尘埃味道的空气。
冰冷的氧气涌入肺腑,稍稍压制了那股灼热的愤怒。
他抬起头,星夜灰的眼眸穿透迷蒙的雨幕,望向远处。
在巨大廊道的尽头,在层层叠叠的合金建筑群之上,一座造型独特、如同巨大水晶簇般向上伸展的尖塔刺破雨云,塔尖闪烁着代表医疗与生命的柔和绿光——生物科技医疗中心。
那双深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点银蓝色的星芒再次顽强地、锐利地亮起,如同穿透浓雾的导航信标,冰冷而坚定。
生存游戏,被迫上线。
影帝模式,启动。
目标:医疗中心。
时限:18分钟。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几乎是奔跑起来。
湿透的制服紧贴在身上,每一次迈步都带来冰冷的摩擦感。
空荡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显得有些孤独。
圣伽玛学院内部结构复杂如同迷宫,巨大的空间被划分为不同的功能区。
连接主廊道与医疗区的是几条长长的、带有自动移动步道的快速通道。
步道两侧是巨大的落地观景窗,窗外是学院精心打造的生态穹顶花园,奇异的发光植物在雨中摇曳,本该赏心悦目,此刻却只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林砚踏上快速移动步道,湿透的靴子踩在光洁的传送带上。
旁边同样使用步道的几个学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和胸前的β级徽章,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随即操控着自己的悬浮滑板加速离去,留下一道嘲讽的气流。
他面无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步道尽头跳动的倒计时指示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滴——身份识别:埃利奥特·冯·克莱因,β级权限。
目的地:生物科技医疗中心。
路线规划完成。
预计抵达时间:7分42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个人光脑腕带上响起。
7分42秒。
林砚心中一紧。
这还没算上在医疗中心取药的时间!
顾衍那个疯子!
他咬紧了下唇,淡绯色的唇瓣被咬得发白。
脚步下意识地加快,试图在移动步道上再提高一点速度。
就在这时,侧面一条通道里,一架装饰奢华、印着古老家族徽记的私人悬浮车突然加速冲出,车轮(或者说反重力发生器边缘)高速旋转带起的强劲气流,瞬间卷起地上积蓄的雨水!
哗啦——!
冰冷肮脏的泥水混合着离子雨,如同恶意的水鞭,狠狠地抽打在林砚的侧身和腿上!
刚刚还只是湿透的制服,瞬间被大片污浊的泥浆浸染,变得更加沉重和不堪。
悬浮车毫不停留,扬长而去。
车窗降下一半,似乎传来一阵肆意的哄笑声。
林砚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和裤腿上刺目的污迹,冰冷的泥水顺着布料往下淌。
他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泥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星夜灰的眼眸深处,那点银蓝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归于更深的冰冷。
他不再试图加速,只是沉默地站在移动步道上,任由污浊的雨水冲刷着。
像一件被随意丢弃在风雨中的、破碎的瓷器。
生物科技医疗中心的大厅宽敞明亮,弥漫着消毒水和能量药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着人体生物模型和最新的医疗科技。
穿着白色或淡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医疗仿生人穿梭其中,秩序井然。
林砚湿淋淋、脏兮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引来不少目光。
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护士,她看到林砚的样子,尤其是他胸前那显眼的β级徽章和一身泥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埃利奥特?”
护士的声音温和,“来取顾衍少爷的特效胃动力调节剂,对吗?”
她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林砚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干涩:“是。”
他抬起手腕,露出个人光脑终端,上面有顾衍助理提前发送的电子取药凭证。
护士迅速在操作台上确认了信息,一个微型的无菌保管箱从旁边的传送口滑出。
她拿起箱子,递向林砚,语气带着一丝叹息:“拿好。
A-7型强效剂,小心点,别弄碎了。
唉,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林砚接过那个冰冷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银色保管箱。
指尖接触到金属外壳的瞬间,一股寒意首透心底。
他低声道:“谢谢。”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他转身,抱着那个小小的药箱,像抱着一个定时炸弹。
大厅的光线明亮而冰冷,照在他湿透的制服、沾满泥点的裤腿、紧贴着苍白脸颊的墨黑发丝上,也清晰地照亮了他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
那脆弱的美感在此刻的狼狈衬托下,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倒计时:3分15秒。
他快步走向医疗中心连接主廊道的出口通道。
这条通道相对僻静,光线也比大厅稍暗。
就在他即将走到通道尽头,看到外面廊道模拟天光时,三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通道出口处,正好堵住了去路。
他们同样穿着圣伽玛的墨蓝镶银制服,但无论是料子的质感,还是胸前的家族徽章,都透着一股远超林砚的优越。
三人抱着手臂,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混合着轻蔑、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冷笑,像三堵冰冷的墙。
为首的是一个红发、身材高大的男生,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胸前别着一枚燃烧火焰纹章的徽章。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另一个则显得壮硕些,抱着手臂,肌肉贲张。
“哟,看看这是谁?”
红发男生夸张地拖长了腔调,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着回音,“这不是我们顾少将的‘官方绯闻男友’,埃利奥特·冯·克莱因‘少爷’吗?”
他把“少爷”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林砚的脚步停了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麻烦,还是来了。
他认得这三张脸——舔狗2号,雷欧·弗拉梅尔(红发),火神重工的少爷;舔狗4号,西奥多·冯·海因里希(瘦高个),老牌军事世家旁支;舔狗5号,卡尔·“铁拳”·施耐德(壮汉),格斗世家出身。
都是顾衍“蛊盅”里,对他这个“蛊王”位置虎视眈眈的毒虫。
“这么狼狈?”
西奥多阴恻恻地开口,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林砚湿透污浊的制服和他紧抱着的银色药箱上扫过,“冒雨给我们尊贵的顾少将跑腿?
真是……感天动地的‘深情’啊。”
“啧,瞧瞧这小可怜样儿,”卡尔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一头嗜血的熊,“抱着药箱的样子,真像个……送葬的。”
雷欧·弗拉梅尔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砚完全笼罩。
他脸上挂着虚伪的同情,眼神却冰冷刺骨:“埃利奥特,不是我说你。
顾少将的胃,那是何等金贵?
关系到整个联邦前线的机甲供应稳定!
这种跑腿的小事,怎么能劳烦您这位‘绯闻男友’亲自来呢?”
他伸出手,目标首指林砚怀里的银色药箱,“这种粗活,交给我们这些‘同事’代劳就行了。
你嘛……还是赶紧回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别带着一身泥巴味儿去污了少将的眼。”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银色药箱的边缘,用力一扯!
林砚猝不及防,或者说,以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虚弱状态,根本无法抗衡卡尔那经过基因强化的力量。
怀中的药箱瞬间被夺走!
“你……!”
林砚下意识地伸手去抢。
雷欧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手一扬,那承载着顾衍命令、也承载着林砚此刻生存希望的银色小箱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啪嗒!”
药箱被狠狠地掼在坚硬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金属外壳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箱盖弹开,里面两支装着淡蓝色晶莹液体的、极其脆弱的玻璃安瓿瓶滚落出来。
其中一支,在冰冷的地面上弹跳了一下,瓶身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淡蓝色的药液正从裂口处缓缓渗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支碎裂的、代表着顾衍命令、也代表着他生存机会的药剂。
湿透的墨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失去所有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下颌。
通道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淡蓝色的药液,在地板上无声地洇开一小片诡异的湿痕。
雷欧·弗拉梅尔看着地上碎裂的药瓶,又看看林砚僵硬的姿态,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胜利者的笑容。
他抬起穿着昂贵定制军靴的脚,慢条斯理地,踩在了那支布满裂痕、药液还在渗出的安瓿瓶上。
“哎呀,”他故作惊讶地拖长了调子,靴底缓缓用力碾磨着脆弱的玻璃,“真是不小心啊。”
咔嚓。
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如同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