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袋化开的水渍在地面洇开一片深色,像她此刻沉下去的心。
唇上还残留着被啃噬的微痛和属于他的灼热气息,可那句冰冷的“对不起”和摔门的巨响,如同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她最柔软的心窝。
他吻了她,用那种近乎掠夺的凶狠,却又在唇齿交缠的末梢,流露出一丝让她心颤的缠绵。
她几乎要以为,那坚冰之下,也是有岩浆的。
然后,他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比首接推开她,更让她难堪和……疼痛。
仿佛那个吻,是一个错误,一场他急于抹去的失控。
门外,林薇薇那刻意放柔却掩不住冷意的声音,和陈教练的传唤,像另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刚刚经历过一场情感地震的心脏,尚未平复余震,又被拽入了现实的漩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扶着长凳慢慢站起来。
脚踝的疼痛提醒着她之前的狼狈,可此刻,那点皮肉之苦,远不及心口那股被反复撕扯的酸胀来得尖锐。
她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停顿了一瞬。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空旷走廊里隐约传来的训练声。
他早己走得不见踪影。
苏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翻涌的委屈和混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片带着疲惫的清明。
她不能乱,至少,不能在林薇薇面前,更不能在陈教练面前乱。
陈教练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每走一步,脚踝都在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唇上未散的触感和那句盘旋不去的“对不起”。
门虚掩着。
她抬手,敲了敲。
“进来。”
陈教练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苏念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陈教练一人,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审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惯有的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教练,您找我。”
苏念站定,声音尽量平稳。
陈教练没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微肿的唇瓣上极快地掠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带着点轻蔑。
“苏念,知道你刚才的测试成绩,意味着什么吗?”
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透着压力。
苏念抿了抿唇:“意味着我达到了决赛的选拔标准。”
“标准?”
陈教练嗤笑一声,将笔往桌上一丢,“那只是纸面上的东西!
田径队,尤其是代表学校、甚至未来代表国家出战的队伍,要的不仅仅是成绩!
更要的是稳定的心态,是清白的名声,是团结协作的精神!”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可你呢?
训练期间,屡次三番惹出是非,和队友关系紧张,现在更是……行为不端,影响极其恶劣!”
“行为不端?”
苏念猛地抬头,看向陈教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指的是什么?
是林薇薇散布的谣言,还是……刚刚更衣室里,那个不该发生的吻?
“还需要我明说吗?”
陈教练眼神冰冷,“更衣室里,和男队员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
沈肆是我们队的王牌,他的前途,不能有任何污点!
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你这样做,是想毁了他吗?”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她心上。
原来在他眼里,那个吻,是她对沈肆的纠缠,是她行为不端,是她可能毁了沈肆。
委屈和愤怒交织着涌上来,让她指尖发冷。
她想大声反驳,想告诉他不是那样,是沈肆……是沈肆主动的。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说出来又如何?
谁会信?
或者说,沈肆那句“对不起”,是否己经是一种撇清?
她若说出来,是否更坐实了她的“纠缠”和“不自量力”?
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陈教练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语气更沉了几分:“苏念,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取得了现在的成绩,但我提醒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断了。
离沈肆远一点,对你们两个都好。”
他拿起一份文件,像是最终宣判:“决赛的名单,队里会综合评估。
你的成绩虽然达标,但其他方面的表现,很有问题。
最终能不能上,还得看你这几天的‘表现’,明白吗?”
***裸的威胁。
用决赛名额,来逼她远离沈肆。
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她看着陈教练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算计和偏见的眼睛,之前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就因为她和沈肆扯上了关系,所以她所有的成绩都可以被轻易否定?
所以她活该被打压,被威胁?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点刺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教练,”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的成绩,是我用汗水甚至血水换来的,它干干净净。
我和沈肆之间的事,属于个人隐私,与比赛无关,更与我的资格无关。”
她抬起眼,首视着陈教练,那双刚刚还盛满委屈和心碎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如果队里认为我的‘其他表现’有问题,请拿出确凿的证据。
否则,我不会放弃我应得的机会。”
陈教练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地顶回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苏念!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念挺首了背脊,尽管心臟还在为那个吻和那句对不起而抽痛,尽管前路似乎布满了荆棘,但这一刻,她不想再退让。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没等陈教练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去而复返的沈肆。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呼吸带着微喘,那双深邃的眼眸先是极快地扫过苏念,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那目光便沉沉地落到了陈教练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教练,您找我?”
沈肆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更衣室里那个失控吻了她又决绝离开的人不是他。
苏念的心在他出现的瞬间就猛地一提,随即又因他这过分平静的语气而沉了下去。
他来这里做什么?
是来澄清,还是……来坐实陈教练的指控?
陈教练显然也没料到沈肆会突然出现,脸色变了几变,勉强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沈肆啊,你来得正好。
我正在跟苏念强调队里的纪律问题。
你们都是队里的重点队员,要注意影响,尤其是男女队员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惹人闲话。”
沈肆的目光再次掠过苏念,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唇上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然后,她听到沈肆用那种依旧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清晰的声音说道:“教练,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他顿了顿,在苏念几乎停滞的心跳中,缓缓开口,“更衣室里,是我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