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的是房子，还是我自己？

广州的六月，像个被扔进微波炉的蒸笼，连风都带着黏腻的热气。

我站在南香雅居销售中心的玻璃门内，看着门外被太阳晒得蔫蔫的行人，

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扬起 —— 这是我练了三个月的 “标准微笑”，

嘴角弧度精确到 30 度，既不会显得过分热情，又能让客户感受到 “宾至如归”。

“您好，欢迎光临南香雅居销售中心！请问您是第一次来售楼处吗？

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项目的沙盘 ——”这句话像录好的磁带，

每天从我的嘴里滚出来不下八十遍。刚开始还会觉得口干舌燥，现在已经熟练到能一边说，

一边观察客户的表情：是真的想买房，还是只是来吹空调蹭茶水。

我低头瞥了眼自己的 outfit：黑色职业套装是销售部统一要求的，

上身深 V 半袖西服的领口被我悄悄往上拉了一厘米，可即便如此，弯腰介绍沙盘时，

还是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我胸口。下身的短裙刚过膝盖，

搭配的肉色丝袜薄得像一层蝉翼，上次被客户不小心溅到咖啡，我慌慌张张去洗手间擦，

结果搓破了个小洞，只能找块创可贴偷偷贴在里面。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 “噔噔噔” 的声响，每走一步，

脚底板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 昨天站了八个小时，晚上回家脱鞋时，

发现脚后跟磨出了两个水泡，我用针挑破，涂了点碘伏，

今天照样得踩着高跟鞋 “优雅” 地穿梭在客户之间。镜子挂在茶水间的墙上，

我趁着倒咖啡的间隙瞟了一眼：美宝莲的睫毛膏把睫毛刷得又长又翘，

眨眼睛时能感觉到睫毛在眼睑上轻轻扫过；豆沙色的口红是我特意选的，

显得温柔又专业；粉底遮住了我熬夜长的黑眼圈，却盖不住眼底的疲惫。我，林晓冉，

23 岁，广州某专科学校市场营销专业毕业，没背景没资源，

全靠这张还算清秀的脸和 “能说会道” 的嘴，

混进了南香雅居这个号称 “广州东部高端住宅标杆” 的项目。外人提起售楼员，

总带着点羡慕：“你们这行好啊，卖一套房子提成就好几万，一年赚上百万不是问题！

”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想把手里的咖啡泼到对方脸上 —— 要是真这么赚钱，

我至于每天中午啃十块钱的盒饭，还得纠结是加个蛋还是加根香肠吗？

那些 “年入百万” 的传说，

就像我们楼盘宣传册上的 “一线江景”—— 实际推开窗户，

只能看到一条飘着塑料袋的臭水沟，还得靠后期 P 图，把水沟 P 成碧蓝的江水，

再配上几只白鹭，假装是 “生态宜居”。我还记得刚毕业那会儿，

抱着一摞简历在人才市场里挤来挤去。招聘官看到我的学历，

大多只是扫一眼就把简历扔到一边：“我们要本科以上学历。” 有次面试一家外贸公司，

面试官盯着我的简历问：“市场营销专业？那你说说，

4P 理论和 4C 理论的区别是什么？”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最后面试官叹了口气：“回去多看看书吧。”那段时间我特别丧，每天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

看着天花板发呆。我妈打电话来，说：“不行就回老家吧，

妈托人给你找了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一个月三千块，稳定。” 我咬着牙说：“妈，

再给我两个月时间，要是还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去。”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闺蜜小敏给我发了个招聘链接：“南香雅居招售楼员，不限学历，只要形象好能说会道就行，

你去试试！”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五官端正，皮肤也还算白皙，

咬了咬牙，决定去 “赌一把”。面试我的是销售经理王建国，四十多岁，肚子圆滚滚的，

说话时喜欢用手摸着肚子。他上下打量了我三分钟，然后笑着说：“小姑娘形象不错，

明天来上班吧。” 后来我才知道，王哥招我，根本不是因为我 “能说会道”，

而是因为前几天有个客户抱怨 “售楼处的姑娘不够漂亮”，

他急需一个 “颜值担当” 来撑场面。上岗第一天，

王哥给我发了一本比《现代汉语词典》还厚的项目手册，要求我三天内背下来。

绿化率 45%”“人车分流设计”“剪力墙结构”…… 我抱着手册躲在茶水间的角落里，

一边啃面包一边背，啃着啃着就睡着了，梦里还在跟客户解释 “什么是公摊面积”。

销售部的同事们表面上很热情，张姐李姐地叫着，背地里却藏着不少小心思。

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先跟客户搭话，客户就算谁的。

可那些老销售总能找到 “截胡” 的办法：比如我正在跟客户介绍户型，

李姐会端着一杯茶水走过来，笑着说：“王哥，您渴了吧？我刚泡的龙井，您尝尝。

” 然后就顺势站在我旁边，

开始抢着介绍 “独家优惠”；再比如我跟客户约好下午来看房，结果客户一来，

张姐就亲热地迎上去：“刘姐，您可算来了！我昨天特意帮您申请了个额外折扣，

就等您来了！”我刚上岗那半个月，硬生生被抢了五个客户。

有个客户都已经跟我算好了首付和月供，就差签字了，结果李姐趁我去拿合同的功夫，

跟客户说：“妹子经验少，有些政策没跟您说清楚，其实您这种情况，还能申请个装修补贴。

” 客户一听，立马就跟李姐签了合同。我躲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红着眼圈的自己，

一边哭一边骂：“这哪是售楼处，这分明是《甄嬛传》现场！”哭完了，

还得擦干眼泪继续工作。我知道，在这个 “弱肉强食” 的地方，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开始提前半小时到岗，把沙盘擦得一尘不染，

连模型房子的窗户缝都用牙签抠干净；客户来了，我不仅端茶倒水，

还会记住他们的喜好 —— 张叔喜欢喝不加糖的绿茶，李姐对芒果过敏，

王哥的儿子明年要上小学，我特意收集了附近几所小学的招生信息；晚上回家，

我对着镜子练习介绍词，把每个户型的优点、缺点都背得滚瓜烂熟，

还会模拟客户可能提出的问题，提前想好应对方案。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岗一个月后，

我终于接到了第一个 “正经客户”—— 一对准备结婚的小情侣，男孩叫小宇，

女孩叫萌萌。他们预算不多，想买一套九十平米左右的小三房，用作婚房。为了拿下这单，

我陪着他们跑了三趟工地。那时候工地还没通电梯，我们只能爬楼梯。小宇心疼萌萌，

每次都想背着她，萌萌不好意思，说：“我自己能走。” 我跟在他们后面，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心里有点羡慕 —— 那是我向往的爱情，简单又纯粹。

爬到十楼时，我已经满头大汗，衬衫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萌萌递给我一张纸巾，

笑着说：“晓冉姐，你辛苦了。”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开始介绍户型：“你们看，

这套房子是南北通透的，客厅带一个大阳台，早上晒太阳特别舒服；主卧朝南，带一个飘窗，

晚上可以坐在飘窗上看星星；厨房是 U 型设计，操作空间大，以后萌萌做饭，

小宇还能在旁边打下手。”我讲得口干舌燥，小宇和萌萌听得很认真。最后，

我自掏腰包给他们买了两杯奶茶，是萌萌喜欢的珍珠奶茶，加了双倍珍珠。

可能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他们，也可能是奶茶的甜腻让他们下定了决心，

他们当场就交了一万元定金。拿到定金合同的那一刻，我手都在抖。我拿着合同跑到茶水间，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 “耶” 的手势 —— 这是我人生中签下的第一单，

提成虽然只有五千块，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立马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声音都带着哭腔：“妈，我开单了！我能在广州活下去了！”那天晚上，

我给自己买了支 YSL 的口红，是热门的 “斩男色”。我对着镜子涂了又涂，

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努力，在广州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广州的房地产市场就开始降温。客户越来越少，

每天来销售中心的人，十有八九是来蹭空调的。为了完成业绩，同事们开始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有的假装客户给对手捣乱，比如在对手跟客户谈价格时，突然插一句 “哎呀，

我听说你们这个楼盘之前有业主维权，说是墙体开裂”；有的偷偷把对手的客户信息记下来，

等客户走了，就打电话过去，说 “我是南香雅居的销售，之前跟您对接的同事有事请假了，

我来跟您继续对接，我给您申请了个更低的折扣”；还有的更过分，故意把对手的合同弄丢，

导致客户无法按时签约，最后把客户抢过来。我性子直，学不来这些 “弯弯绕绕”，

业绩自然一落千丈。连续两个月，我的业绩都排在销售部最后一名。每次开周会，

王哥都会拿着业绩表，用手指着我的名字，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啊，长得挺精神，

怎么就是不开单呢？是不是每天上班就想着摸鱼？要是不想干，早点说，有的是人想来！

”同事们的眼神也像针一样扎人。李姐每次路过我的工位，

都会故意把她的业绩单 “不小心” 掉在我桌上，然后假惺惺地说：“哎呀，晓冉，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我看着业绩单上 “本月销售 5 套，

提成 25000 元” 的字样，心里像被堵住一样难受。有天晚上，我加完班准备回家，

路过茶水间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 是李姐和张姐。“你说林晓冉是不是傻？

都两个月没开单了，还不知道变通。” 李姐的声音带着嘲讽。“可不是嘛，

上次王哥都暗示她了，让她跟那个姓刘的老板多‘接触接触’，她倒好，人家请她吃饭，

她还找借口推脱。” 张姐笑着说。“你看我，上次那个姓赵的客户，我陪他喝了两顿酒，

他就买了三套房子。现在的男人啊，不就是喜欢温柔点的女人嘛，你稍微给点暗示，

他们就乖乖掏钱了。”我站在门外，手里的包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王哥之前跟我说的 “灵活变通”，李姐说的 “温柔点”，都是这个意思。

我想起上次那个姓刘的老板，油腻腻的手总想往我腰上搭，我躲了好几次，

最后找了个借口 “家里有事” 提前走了。现在想来，要是我当时 “顺从” 一点，

是不是就能开单了？转眼又到了月底，我的业绩还差一套房子才能完成任务。要是完不成，

不仅拿不到奖金，还得被扣绩效。我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客户名单，

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要么是 “再考虑考虑”，要么是直接挂掉电话。

就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前台的小妹跑过来，笑着说：“晓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