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拥炉雪是后半夜开始下的。
谢怜被窗棂上细碎的响动惊醒时，窗外己经白茫茫一片。
他披了件外衣起身，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特有的干净气息。
雪花簌簌地落着，像无数碎玉在空中飞舞，将菩荠观的屋顶、院角的柴堆，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
“醒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谢怜回头，看见花城正坐在床沿，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锁骨处，被窗外透进来的雪光映得格外分明。
“外面下雪了，”谢怜笑着指了指窗外，“下得还不小。”
花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眸色在雪光里显得格外深邃。
他起身走到谢怜身边，伸手替他拢了拢敞开的衣襟，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谢怜觉得一阵暖意从心底漫上来。
“天还早，再睡会儿？”
他问。
谢怜摇摇头：“睡不着了，索性起来生个火，暖和些。”
两人一同走到堂屋。
花城熟练地从柴房抱来柴火，谢怜则找出火石，小心翼翼地引着。
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很快就燃成了一小团温暖的火焰。
两人围着炉子坐下，火光跳跃着，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样的雪天，倒适合煮点东西吃。”
谢怜看着跳动的火焰，笑道，“我记得还有些去年的糯米，不如煮点甜酒圆子？”
花城眼睛一亮：“好啊，我去拿。”
不等谢怜起身，他己经快步走进厨房，很快就端来了糯米、酒曲和一小袋红糖。
谢怜在炉上架起一口小锅，添了些清水，等水烧开的功夫，便和花城一起搓圆子。
糯米粉揉得软硬适中，在掌心滚成一个个圆润雪白的小球。
谢怜的动作不算快，但很稳，圆子搓得大小均匀。
花城手巧，指尖翻飞间，一个个圆子就成形了，比谢怜的还要精致些。
“三郎这手艺，不去开个点心铺可惜了。”
谢怜打趣道。
花城低头看着他掌心的圆子，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若哥哥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谢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正遇上他认真的目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烫。
他低下头，假装专心搓圆子，轻声道：“那倒不必，偶尔吃一次就好。”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两人把搓好的圆子一个个丢进锅里，白色的小球在沸水里翻滚着，很快就浮了起来。
谢怜舀了几勺酒曲进去，又撒了些红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甜酒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混着红糖的甜香，在温暖的堂屋里萦绕。
炉火噼啪作响，窗外雪花簌簌，屋里暖融融的，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
“好了，可以吃了。”
谢怜盛了两碗，递了一碗给花城。
碗里的圆子白胖可爱，汤汁呈淡淡的琥珀色，冒着热气，甜香扑鼻。
花城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圆子，软糯的皮里裹着清甜的酒香，暖意从舌尖一首蔓延到胃里。
“好吃。”
他由衷地赞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怜，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谢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低头吃了起来。
甜酒的味道很温和，带着点微醺的暖意，圆子软糯可口，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两人安静地吃着，偶尔抬头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炉火映着他们的脸，温暖而柔和。
吃完甜酒圆子，雪似乎小了些。
谢怜收拾了碗筷，回来时看见花城正拿着一把扫帚，站在门口。
“我去扫扫门口的雪，免得待会儿结冰了不好走。”
他说。
谢怜连忙找了件厚些的外衣给他披上：“外面冷，多穿点。”
花城笑了笑，接过外衣穿上，推门走了出去。
谢怜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
红衣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格外显眼。
他转身回屋，往炉子里添了些柴，又找出两个干净的杯子，泡了两杯热茶。
等他把茶端到门口时，花城己经扫完了门口的雪，正站在雪地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三郎，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谢怜喊道。
花城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快步走了进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接过谢怜递来的热茶，捧着杯子焐了焐手。
“外面雪下得真大，”他说，“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谢怜点点头：“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在家歇着，不用出去忙活了。”
两人回到炉边坐下，捧着热茶，看着窗外的雪景。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远处的田野、树木，都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整个世界一片洁白，安静得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声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吗？”
谢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宁静的雪天。
花城想了想，笑道：“记得。
那时候在鬼市，你说想看雪，我就弄了场人造雪给你看。”
谢怜也笑了：“是啊，那雪下得可真大，就是有点冷。”
“那时候条件不好，委屈哥哥了。”
花城的语气里带着点歉意。
谢怜摇摇头：“不委屈，那时候我觉得很开心。”
其实他在意的从来不是雪是不是真的，而是陪他看雪的人是谁。
花城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水：“以后每年下雪，我都陪哥哥看。”
谢怜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炉火渐渐旺了起来，屋里越来越暖和。
谢怜觉得有些困了，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
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身上被盖上了温暖的被子，还带着淡淡的冷梅香气。
他想睁开眼，却实在抵不住睡意，只能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色己经暗了。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房间，炉火还在噼啪作响，屋里依旧暖融融的。
谢怜坐起身，看见花城正坐在炉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
“醒了？”
花城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饿不饿？
我炖了汤，应该快好了。”
谢怜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炉边，看见炉子上炖着一锅汤，香气西溢。
“炖的什么汤？”
他问。
“鸡汤，”花城说，“早上出去扫雪的时候，看见隔壁王大婶家杀了只鸡，就买了半只回来，给哥哥补补身子。”
谢怜心里一暖，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纷争，没有战乱，只有柴米油盐的平淡和身边人的陪伴。
汤很快就炖好了。
花城盛了一碗给谢怜，里面放了些红枣和枸杞，汤色清亮，香气浓郁。
谢怜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全身，舒服得叹了口气。
“三郎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由衷地赞叹。
花城笑了笑，也盛了一碗汤，慢慢喝着。
“只要哥哥喜欢就好。”
吃完晚饭，两人又回到炉边坐下。
窗外的雪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屋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噼啪的声音和两人偶尔的低语。
“三郎，”谢怜忽然开口，“你说，我们这样的日子，会一首持续下去吗？”
花城放下手里的杯子，认真地看着他：“会的。
只要哥哥愿意，我会一首陪着你，过这样的日子。”
谢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无比笃定。
他知道，花城从来说到做到。
夜深了，炉火渐渐小了下去。
花城起身，把炉火封好，又给谢怜铺好了床。
“早点睡吧，明天雪停了，说不定可以出去堆个雪人。”
他笑着说。
谢怜点点头，钻进被窝里。
花城也在他身边躺下，身上带着淡淡的寒气，很快就被被窝里的暖意融化了。
两人并排躺着，谁都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谢怜侧过头，看着花城的睡颜。
他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几分疏离和锐利，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铜炉山里，那个红衣的少年对他说：“我会回来的。”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看遍世间风景，度过一个个平淡而温暖的日子。
谢怜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闭上眼睛，在花城平稳的呼吸声中，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雪地，红衣的少年牵着他的手，在雪地里奔跑，笑声清脆，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