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脑袋像是要裂开,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太阳穴,带来阵阵眩晕。
苏九靠在阴冷潮湿的墙壁上,艰难地喘息着。
这不是天牢恶劣环境所致,而是过度使用“那个”力量的反噬。
他微微抬眼,打量这间死牢。
唯一的光源是高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勾勒出铁栅栏冰冷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味。
“咳……”他轻咳一声,感受到喉头的腥甜。
三日前,他还是宫廷中颇受器重的秘算师,如今却成了靖王殿下亲批的死囚,明日午时问斩。
罪名?
莫须有。
真正的原因,是他拒绝了靖王用以构陷吏部侍郎的毒计。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沉稳而带着一丝特有的油腻感。
狱卒老王那张堆满横肉的脸出现在栅栏外,手里提着一个简陋的食盒。
“苏九,你的造化来了。”
老王把食盒从小窗推进来,声音带着惯常的嘲弄,“靖王殿下开恩,赏你一顿上路饭,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食盒里,一碗馊了的粥,一块硬如石头的窝头。
苏九没看食物,目光却落在老王腰间。
那里挂着一块新木牌,很不起眼,但苏九眼尖地看到木牌边缘刻着一个极淡的、如同幽暗火焰的印记。
幽冥阁!
最低等的黄级外围标记。
他们果然渗透进来了,是为了他怀里的那样东西,还是为了确保他必死无疑?
苏九强忍头痛,集中起最后的精神力。
肩头,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轻微颤动,那是墨羽,与他性命相交的伙伴,此刻也因力量透支而虚弱不堪。
“王老哥,”苏九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左肋下三寸,那道旧伤,是十年前追捕江洋大盗‘一阵风’时留下的吧?
每逢阴雨,便痛如骨髓银针穿刺,对否?”
老王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化作惊疑:“你…你怎么知道?”
这旧伤是他最大的秘密。
苏九没回答,继续用那平稳得可怕的语调说:“你女儿,小名丫丫,住在城外十里坡。
昨夜突发急症,高烧不退,浑身泛起红疹,城外郎中所开药剂皆不见效,己然昏厥过两次,是也不是?”
“哐当!”
老王手中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猛地扑到栅栏前,手指颤抖地指着苏九:“你…你是人是鬼?!
你怎么可能知道丫丫…她…”女儿是老王唯一的软肋,也是他甘愿为幽冥阁做事的唯一理由。
苏九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脑中的刺痛更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构建的“心象迷局”正在影响老王的认知,但这谎言需要细节支撑,消耗巨大。
“我不是鬼。”
苏九透过散乱的发丝,目光锐利地锁定老王,“但我能救你女儿。
听着,你现在立刻回家,撬开你女儿床下从左数第三块砖,下面有一个我早年留下的锦囊,里面有能解她奇毒的药方和十两银子。
足够你救她,并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完全是临时编织的谎言。
床下根本没有什么砖和锦囊。
但苏九的声音、眼神,以及话语中那份“多年前无意布下善缘”的笃定,通过微弱异能的影响,深深植入老王混乱的脑海。
“真…真的?”
老王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希望。
“前提是,”苏九语气转冷,“忘掉今晚的一切,忘掉给你木牌的人。
明日之后,找个由头,带着女儿永远离开京城。
否则,锦囊里的东西会变成催命符。”
他巧妙地施加了最后一点心理压力。
老王此刻己完全被“女儿有救”的希望和苏九话语中的神秘力量掌控,涕泪横流,不住磕头:“谢谢!
谢谢苏先生!
我这就去!
这就去!”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老王一走,苏九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稻草。
眼前阵阵发黑,墨羽的形态也几乎维持不住。
“墨羽…信号…”他虚弱地吩咐。
肩头的阴影振作起来,发出一连串惟妙惟肖的夜猫子啼叫,声音穿透牢狱的高窗,传向外面的黑夜。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天牢入口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狗官拿命来!
竟敢私吞赈灾粮!
把粮食还给百姓!”
一个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响起,伴随着狱卒的惊呼和兵刃折断的刺耳声音。
是阿蛮!
他来了!
还有他那匹蹄声如雷的骏马踏雪!
混乱中,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到苏九牢门前,手指翻飞间,精铁打造的牢锁“咔”一声轻响,便被打开。
是青禾,他脸色沉静,低声道:“快走!
阿蛮撑不了太久!”
苏九挣扎着起身,刚冲出牢门,通道另一端,一个穿着狱丞服色、面容阴沉的中年人挡住了去路。
他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同于普通狱卒的阴冷气息。
“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这都能让你找到生机。”
中年人缓缓拔出佩刀,刀光雪亮,“可惜,你的路,到此为止了。”
是幽冥阁的人!
至少是玄级!
苏九心一沉,他状态极差,青禾不擅正面搏杀…就在这时,旁边一间空牢房阴影里,传来一个娇媚带笑的女声:“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阴影扭动,走出来的竟是本应在教坊司献艺的乐伎柳娘!
她此刻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狱卒衣服,容貌也变成了一个满脸谄媚的狱卒模样。
那幽冥阁高手眉头一皱。
柳娘轻笑,容貌如水波般荡漾,瞬间竟变成了靖王府一位颇有实权的管事模样,厉声喝道:“放肆!
靖王殿下有令,将此重犯即刻押往王府亲审!
你敢阻拦?!”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逼真的气质,让那幽冥阁高手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真假难辨!
“走!”
青禾低喝,扶住苏九,趁机冲入旁边一条狭窄的暗道。
阿蛮在入口处又砸翻两人,也怒吼着退入暗道。
柳娘娇笑一声,身形再次融入阴影。
西人(阿蛮的踏雪马竟也不知如何挤了进来)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疾行,身后是那名幽冥阁高手愤怒的吼声和越来越多的追兵脚步声。
七拐八绕,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微光,隐约传来水流声。
青禾熟练地推开一块伪装的石板,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涌入。
他们竟然钻出了天牢范围,来到了京城地下纵横交错的暗渠边。
暂时安全了。
阿蛮一***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臂膀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他却浑不在意,咧嘴笑道:“老苏,你没死成,真好!”
青禾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柳娘靠在一旁,恢复了本来妩媚面貌,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雪貂,眼神复杂地看着虚弱不堪却眼神清亮的苏九。
苏九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这几个因各种原因聚集在一起的人:悍勇的阿蛮,机敏的青禾,神秘的柳娘。
还有…他目光扫过暗渠上方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动了一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的天才秘算师,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深吸一口带着污浊水汽的空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天起,我们叫‘守心阁’。”
“他们视规则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那我们就来守一守,这世道不该被磨灭的东西。”
夜色深沉,暗渠水流汩汩,仿佛在低语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