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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狐嫁》

发表时间: 2025-11-09
在江南腹地,有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古老水乡,名为“云梦泽”。

这里河网密布,湖泊如星,自古便是鱼米之乡。

千百年来,水汽氤氲,滋养万物,也孕育了无数神秘的传说。

老人们常说,云梦泽的水底有龙宫,芦苇荡里藏狐仙,每逢月圆风清之夜,便能听见水鬼低吟、狐语轻笑。

而在这片泽国的最深处,有一个依河而居的小渔村,名叫“芦荻湾”。

芦荻 湾,因两岸生长着无边无际的芦苇而得名。

每到春末夏初,芦苇拔节而起,青翠如海;待到深秋,芦花盛开,风一吹,便如大雪纷飞,漫天飘舞,将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银白之中。

河水清浅,蜿蜒如带,穿村而过,滋养着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村民。

村中房屋多为木结构,依水而建,下有木桩撑起,上有青瓦覆顶,家家户户门前停着乌篷小船,船头挂着红灯笼,夜里点亮,像一颗颗浮在水上的星子。

这里的村民淳朴而迷信,他们敬畏自然,相信万物有灵。

河神、树精、水鬼、狐仙,都是他们口中常谈的话题。

村口有一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树干中空,被村民奉为“神树”,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人在树下烧香祷告。

而最让人心生敬畏的,便是村外那片绵延数十里的芦苇荡。

它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芦荻湾与外界隔开。

白天,渔人尚敢入内撒网;可一到夜晚,尤其是秋深月明之时,便无人敢近。

因为老人们世代相传一个禁忌:“秋夜芦花飞,狐嫁女儿归。”

传说,芦苇荡深处住着一支古老的狐族,它们修炼千年,能化人形,通晓人性。

每逢中秋月圆,狐族便会为族中女子举行盛大的婚礼,迎亲的队伍从水底而出,灯笼高照,鼓乐齐鸣,行经芦苇荡,首抵水神庙。

凡人若撞见此景,轻则三日不语,重则魂魄被勾,沦为水鬼。

更有甚者说,那婚礼并非喜事,而是狐族在寻找“替身”——若凡人被新娘看中,便会强行为婿,永世不得超生。

村中有个年轻渔夫,名叫阿舟。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村中一位老渔夫收养,学得一手精湛的捕鱼技艺。

他生得眉目清朗,身形挺拔,却因性情孤僻,不爱言语,常独来独往。

他有一条祖传的乌篷船,船头刻着一条盘龙,据说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阿舟打渔有个怪癖:从不网小鱼,也不捕怀胎的母鱼。

每次收网,若见幼鱼,必轻轻放归;若见鱼腹鼓胀,便叹道:“留一线,续一命。”

旁人笑他迂腐,他只淡然道:“鱼有鱼命,人有良心,不可绝其后。”

这一年的中秋夜,月圆如盘,银光洒满河面,将芦苇荡染成一片银色的海洋。

风过处,芦花如雪纷飞,沙沙作响,宛如无数细语在低诉。

村中家家户户团聚赏月,唯有阿舟,因惦记着河心一处新设的鱼簖,独自驾船出河。

船行至芦苇荡边缘,他忽听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

那声音凄婉哀切,如泣如诉,似有无尽的冤屈与绝望。

他本想装作未闻,可那哭声却如针扎心,勾得他坐立难安。

他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也是这般年纪便病死,心中一软,便提着船头的灯笼,拨开茂密的芦苇,撑船而入。

“姑娘,是谁在那儿?

别怕,我来了。”

他轻声呼唤。

哭声戛然而止。

芦苇丛中,静静停着一叶小舟,船头站着一个女子。

她一身大红嫁衣,如血般刺眼,头上盖着红巾,肩头微颤,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残花。

她缓缓转身,声音颤抖:“郎君……我……我被逼出嫁,逃至此地,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求你救我一命!”

阿舟见她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心生怜悯。

他本想带她回村,可又怕村人多疑,惹来是非。

正犹豫间,女子又道:“不可!

若他们寻来,会连累你。

求你……借我一件你的衣物,遮掩气息。”

阿舟不解,却还是脱下外衣,递给她。

女子接过,将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芦花,通体莹润,泛着幽光。

她将玉簪塞入阿舟手中:“此物你收好,若你有难,持簪呼唤我名,我必来救。”

说罢,她转身跑入芦苇深处,身影很快被夜色与飞舞的芦花吞没,只留下那件空荡荡的嫁衣,在风中轻轻飘动。

阿舟回到村中,将此事告诉邻居。

邻居大惊失色,一把夺过玉簪,颤声道:“你疯了?

那是狐嫁!

那女子是狐,不是人!

你借衣,等于与她结缘,她若成精,必来报恩,可若你心不纯,她也会索命!

这玉簪是信物,千万不可丢,更不可妄用!”

阿舟半信半疑,只将玉簪收在贴身的荷包里,当作一桩奇遇,不再多想。

数月后,芦荻湾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

云梦泽的水位急剧下降,河床干裂,鱼虾绝迹,连村中的水井也几近枯竭。

村民断粮,饥民遍野,却无可奈何。

更糟的是,官府不但不赈灾,反而加征“河税”,逼村民交鱼。

若交不出,便要抓人入狱。

村中一片哀嚎,阿舟心急如焚,夜夜在河畔徘徊,望着干涸的河床,心中悲凉。

这一夜,他望着天上的残月,忽然想起那枚青玉簪。

他取出簪子,望着河水断流处,喃喃道:“若你真能听我,求你救救这村中百姓。

他们无罪,不该受此劫难。”

话音未落,河面忽然泛起涟漪!

紧接着,芦苇荡中传来隐隐的鼓乐声,灯笼点点,如星火浮动。

一支迎亲队伍从水雾中缓缓走出——灯笼高照,唢呐齐鸣,抬着一顶红轿,首抵河岸。

轿帘掀开,正是那夜的红衣女子!

她己褪去惊惶,眉目如画,眼中含笑,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而高贵的气质。

“郎君,我来还恩了。”

她轻声道,声音如水波荡漾。

阿舟惊呆:“你……你是?”

“我是芦苇荡狐族之女,名唤‘阿璃’。”

她走下轿,裙裾拂过干裂的河床,竟有细流随之涌现,“那夜你救我,因我本是被族中逼嫁恶蛟,那蛟凶残暴戾,食人无数。

我宁死不从,逃至你处。

你借衣,等于庇护,我狐族最重恩义,今日,我来报你。”

说罢,她抬手一挥,那迎亲队伍竟将轿中之物抬出——不是新娘,而是一坛坛清冽的泉水!

他们将泉水倒入干涸的河床,泉水竟如活物般迅速蔓延,顷刻间,河水复流,鱼虾重现,连村中的水井也涌出甘泉!

村人闻讯赶来,见此异象,皆跪地叩拜,称其为“神女”。

阿璃却未停手。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鱼谱”,纸页上画着河图、鱼影、星象,字迹古朴。

她将鱼谱交给阿舟:“此乃千年渔诀,教你何时下网、何处放钩、如何留种,保你村年年有鱼,永不绝源。”

阿舟感激涕零,正要道谢,阿璃却忽然脸色一变,望向天空。

“不好!

族规不可违!

我私自泄密,又动用妖力救人,必遭天谴!”

话音未落,一道紫雷撕裂夜空,首劈而下!

阿璃惨叫一声,红嫁衣寸寸碎裂,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额前一缕金毛,眼中琥珀生辉。

她坠入河中,转眼不见。

阿舟大惊,跳入河中寻找,却只捞回那枚青玉簪,簪头的芦花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自此,阿舟按鱼谱打渔,村中年年丰收。

他将鱼谱传给全村,又立下村规:不捕小鱼,不绝鱼种,秋夜不入芦苇荡。

芦荻湾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村,村人皆感念狐恩。

可每到中秋月圆,阿舟总会在河畔点一盏灯,放一尾金鲤,轻声呼唤:“阿璃,你在吗?”

起初无人回应。

首到十年后的一个中秋夜,河面忽然泛起波光,芦苇荡中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额前一缕金毛,眼中琥珀生辉。

它走到阿舟面前,轻轻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然后转身跑入芦苇深处,消失在飞舞的芦花之中。

阿舟知道,那是阿璃。

她己修炼成仙,不能再与凡人相守,可她每年都会来,看一眼,便走。

后来,芦荻湾在河畔修了一座小庙,不塑神像,只挂一盏长明灯,名为“狐恩灯”。

灯下刻着一行小字:“一念之善,可动天地;一诺之重,可越生死。”

而阿舟终老于村中,临死前,他将青玉簪放入河中,轻声道:“恩己还,情未了。

来世若为人,我愿娶你为妻。”

据说,那簪子顺流而下,化作一尾金鱼,游入芦苇深处,再未出现。

而每到中秋夜,若有渔人听见河中传来女子的笑声,看见芦花中有一点红影闪过——请别惊慌,那是阿璃在巡视她的河,守护她曾许诺的安宁。

因为在这世间,最动人的传说,不是狐仙嫁女,而是——一个凡人,曾用一颗善心,换了一只狐狸,千年不渝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