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订了老洋房改造的私人会所，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划出朦胧的通道。
林远靠在他肩头，呼吸间是对方昂贵的木质香，却总觉得那香气里缠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梧桐叶的影子透过彩色玻璃窗，在老洋房的地板上摇曳。
私人会所的放映室里，只有投影仪运转的微弱声响，和黑白电影里绅士淑女的对白。
赵宸包下了整层，说是要补偿上次校友会的不欢而散。
林远陷在柔软的丝绒沙发里，肩头靠着的是赵宸坚实温暖的臂膀。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像大学时在画室角落那个偷偷的拥抱，只是如今周遭的气派与隐秘，将那份单纯衬得有些褪色。
赵宸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发梢，动作轻柔，目光却似乎更多地停留在那块巨大的幕布上，或者说，是透过幕布，在看别的什么。
一阵轻微的震动声响起。
林远感觉到赵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只原本抚弄他头发的手收了回去，探向西装内袋。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环境里突兀地亮起，映亮赵宸半边侧脸，那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他没立刻接，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像是犹豫。
“在忙案子？”
林远轻声问，声音放得很低，怕惊扰了这刻意营造的宁静。
电影里正放到男女主角互诉衷肠，音乐缠绵。
“嗯……一点琐事。”
赵宸含糊地应着，没看林远，指尖一划，按了静音，将手机反扣在膝上。
“不重要。”
林远没再追问，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影，却再也看不进去。
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并非他的错觉。
赵宸看似放松的姿态下，是一种随时准备弹起的戒备。
不到十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更执着，屏幕顽固地亮着。
赵宸啧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终于拿起手机。
“我接一下，很快。”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远的手背，像是安抚，随即快步走向连接着的小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阳台的窗帘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一道缝隙。
林远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赵宸侧身讲电话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只手机屏幕的反光。
昏暗光线下，屏幕上那个备注名称，像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林远眼底——张总女儿。
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先前所有的不安、猜测，在这一刻找到了落点。
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是张总的女儿，是那个在行业晚宴上对赵宸笑得明媚张扬的年轻女孩，是同事李姐口中“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正在经历生离死别，音乐悲怆。
林远却觉得那声音很远，只有自己胸腔里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阳台上的赵宸似乎结束了通话，但他没有立刻回来，而是站在那儿，又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这次脸上带了点真切的笑意。
林远看不清他的口型，却能感受到那笑意与方才同自己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过了好一会儿，赵宸才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
“处理好了。”
他重新坐下，手臂很自然地环过林远的肩膀，试图将人重新揽入怀中。
林远身体有些僵硬，没有顺势靠过去。
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看不出情绪。
赵宸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手臂顿了顿，却收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放软：“远儿，别多想。
都是工作上的应酬，推不掉。”
林远没应声。
应酬需要备注得如此具体？
应酬需要避开他跑到阳台去接？
赵宸的谎言并不高明，甚至带着一种懒得精心编织的敷衍。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赵宸为了给他过生日，翘掉重要的模拟法庭，翻墙出学校，只为了买他喜欢的那家蛋糕。
那时的赵宸，眼里全是炽热和坦荡，哪像现在，连拥抱都带着计算好的角度和力度。
电影接近尾声，字幕缓缓升起。
赵宸关掉投影仪，室内的光线彻底暗下来，只有窗外路灯光晕透进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西装外套：“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沉闷。
赵宸开了音乐，是林远喜欢的古典乐，但此刻也化解不了那无形的隔阂。
车停在林远公寓楼下，赵宸没有像往常那样凑过来索要一个告别吻，只是伸手，帮林远理了理被安全带压出褶皱的衣领。
“远儿，”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最近……公司里可能在查风纪，我们暂时少联系，电话微信都谨慎点。”
林远解安全带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看向赵宸。
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疲惫，有关切，唯独没有他期待中的挣扎或不舍。
这是一种通知，一种基于利益权衡后的安排。
心口那处被针刺过的地方，开始泛起绵密尖锐的疼。
他攥紧了膝上的外套面料，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质问？
显得可笑。
哀求？
他林远还残存着最后一点骄傲。
最终，他只是推开车门，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大堂，将赵宸和那辆代表着身份与束缚的车，连同这刚刚开始就己出现裂痕的秘密恋情，一起关在了门外。
电梯缓缓上升，镜面墙壁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
他想，这栋老洋房里的私人影院，这精心安排的复古电影，这看似温存的夜晚，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华丽演出。
而他是唯一的观众，也是唯一入了戏的傻子。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刺眼得让他眯起了眼。
裂痕己经出现，这束偷来的光，还能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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