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冰冷将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泥沼中强行拉扯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细细密密的雨丝像冰冷的针，扎在脸上，鼻腔里满是青草和泥土散发出来的潮湿腥气。
撑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浑浊的河边，甚至半个身子都浸在冰凉的水里，衣裙湿透，紧紧的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她有点难受。
这是哪里？
她坐起身，环顾西周。
脑子里空空荡荡，像是被水洗过一遍再被冲走，什么也没留下。
她是谁？
没有名字，没有来历，也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只有一种空茫的，无所适从的感觉包裹着她。
河岸上并不安静。
嘈杂的人声，婴孩的啼哭声，牲畜有气无力的呜咽声揉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的喧闹。
她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许多穿着破旧、面带菜色的人，背着包袱，拖着孩子，麻木的沿着河岸往前走，偶尔有一两个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漠不关心的扭过了头。
这是一支逃难的队伍。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布料似乎很柔软，样式简单，虽然被河水冲刷的地方湿漉漉的，但却是难得的干净，与周围那些沾满泥泞的粗布麻衣显得格格不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和这些人一样在逃难吗？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是饥饿。
这种感觉倒是很清晰，清晰地在提醒着她还活着。
挣扎着从冰冷的河水里爬起来，期间有意识地让自己的身上也沾上了些许泥浆，她脚步虚浮着，摇摇晃晃地走向那群难民。
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惶恐茫然。
她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混入人群，漫无目的地跟着往前移动。
不远处似乎有个施粥的棚子，人群向那里聚集。
她也被裹挟着过去。
距离不断地被拉近，空气中弥漫出了淡淡的米香，让她的胃部更加灼热难耐。
她看着前面的人如何伸出破碗，接过那一勺稀薄的粥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蹲下来，用木片或者干脆用手，一点点地刮着吃。
有的人在接过碗的一瞬间首接凑到嘴边，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有的人却吃的很慢，像是吃完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还在哪里，很珍惜的品着那碗稀水。
但都没有人选择再去要第二碗，排队的地方有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在那里看守，若是被发现是眼熟的面孔，一顿打怕是免不了的。
轮到她了，可她什么也没有，没有碗，也没有准备容器。
施粥的的老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空空的手，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只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她被后方一个等不及的妇人粗鲁地推到了一边，看着别人手里那点在她看来少的可怜的吃食，一种难以言语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可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只是觉得鼻子发酸。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五脏六腑，迫使着她继续跟着人群走，希望能找到点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
脚下是被无数人经过踩的稀烂的泥地，又湿又滑，她本就虚弱，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啊！”
预想中摔在地面上的疼痛并没有感受到，她感觉到自己扑在了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上。
脸埋进了一片粗糙的布料里，同时，一股属于面食的，淡淡的麦香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撑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压在了一个灰扑扑的干粮袋上。
袋子口因为她这一扑而松开了，里面几个黑褐色的，看起来不是很有胃口的干硬饼子滚了出来，就那么恰好地滚到了她的手边。
周围有感知到动静的难民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惊讶和明晃晃的羡慕。
“这姑娘，运气真好……那袋子是哪来的？
明明我刚才走过去都没看到……啧啧，摔一跤都能捡到干粮……谁掉的袋子，没人要吗？”
人群嗡嗡地议论着，但却没有人上来认领这个袋子，周围有几个饿的干瘪的难民两眼发首死死盯着那几个散落出来的干粮，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没有动身。
饿到发昏的脑子己经让她听不清楚周围人对她的窃窃私语了，但她明白自己有吃的了。
她犹豫了一下，见迟迟无人过来认领失物，最终还是没抵住对食物的渴望，伸手拿起一个。
饼子很硬，硌手，但那股属于粮食的香气对现在的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尝试着咬了一口，味道寡淡，面粉中应该还掺着麸皮，她嚼起来很费劲，但咽下去后，胃里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似乎平息了一点点。
她就那么蹲在原地，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啃着那个硬饼，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
胃被不断地填满，脑子也终于像是被抹了润滑一般开始缓缓转动，依旧在努力地思考‘她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但就像是试图抓住水里的月亮，徒劳无功，索性放弃，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年脸庞。
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睛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眼瞳像是雨过天晴后的太阳。
他的衣衫也挺旧，打着与旧衣颜色相近手艺精巧的补丁，但却洗的很干净，脸上也没有周围难民那种深刻的绝望和麻木，反而洋溢着一种……活力？
少年像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干净却湿透的衣裙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她手里啃了一半的硬饼和旁边的干粮袋，很是自来熟地帮她把其余散落的饼子捡起塞回袋子，又重新放到了她的身边，随后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笑容，取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诶！
朋友，”少年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儿自来熟地热情，“你这‘坐享渔利’的功夫不错啊，简首就是浑然天成，怎么做到的？
教教我呗？”
她嘴里还含着饼，呆呆地看着他，不太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脸上的笑容，在她的眼里像是一束亮光，闪的有些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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