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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市的裂缝

发表时间: 2025-11-09
林小满找到绳子时,手指被磨出了道血痕。

是从老面粉厂墙角捡的半截尼龙绳,上面还沾着铁锈和枯草,她咬着牙把西个泡沫箱捆在自行车后座——那辆旧自行车是“老麦”留在树底下的,车铃早就锈死了,蹬起来“嘎吱”响,像在哭。

她没敢立刻去夜市。

天刚擦黑的城中村,巷子里飘着廉价盒饭的油烟味,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蹲在路边喝酒,酒瓶碰撞的脆响里,混着房东大妈在二楼阳台喊“收衣服”的嗓门。

林小满推着自行车往桥洞走,那里至少能避开人眼,让她琢磨琢磨怎么把这些奶油变成能卖的东西。

桥洞底下还睡着两个流浪汉,卷着破棉被缩在角落。

林小满找了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把泡沫箱挨个打开。

奶油的香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她突然想起奶奶的话:“做吃食的,心要干净,东西才会香。”

她从蛇皮袋里翻出那块自带的粗布,蘸着矿泉水把箱子擦了三遍,又把奶奶的旧笔记本摊在膝盖上。

笔记本第三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圆,旁边标着“司康”。

奶奶的符号翻译过来是:面粉五百克,黄油一百五十克,临期奶油二百克,糖八十克,盐三克,鸡蛋一个,柠檬汁一勺。

麦师傅的小字备注在旁边:“烤箱上下火一百八十度,十五分钟,面要揉得松,别较劲。”

可她没有烤箱。

林小满盯着笔记本发呆时,自行车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是个留着黄毛的年轻男人,嘴里叼着烟,身后跟着两个同伙,眼神黏在泡沫箱上:“哪来的奶油?

偷的?”

“不是,是……别人送的。”

林小满下意识把笔记本往怀里拢,站起身时膝盖撞在箱子上,发出闷响。

她认得这几个人,早上在劳务市场见过,专抢新来摆摊的,此刻他们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

黄毛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掀箱子盖:“送的?

这玩意儿可贵了。

要么分我们一半,要么……”他的话没说完,桥洞深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踢到了空罐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阴影里慢慢站起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左手腕缠着圈旧绷带,正低头拍掉裤腿上的灰——那道疤不在脸上,在左手背,像条扭曲的蚯蚓,是被碎玻璃划的。

是早上在劳务市场帮老太太捡菜篮子的那个男人。

当时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菜篮子递回去,手背上的疤在阳光下很显眼。

“这桥洞是公共的,”他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要抢东西,换个地方。”

黄毛愣了愣,随即嗤笑:“你算哪根葱?”

男人没答,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空罐头,屈指弹了弹。

罐头“哐当”撞在桥洞的钢筋上,回声震得人耳朵疼。

他抬手抹了把脸,露出额角新结的痂——显然是刚跟人动过手,“我侄女在这附近摆摊,昨天被你们抢了摊子。”

黄毛脸色微变:“你侄女?”

“穿红棉袄的那个。”

男人指了指桥洞外,“她不敢来,我替她看看。”

他说话时,左手背的疤随着动作动了动,“你们再在这闹事,我就去劳务市场找李哥——他昨天说,再看见你们抢东西,就把你们送派出所。”

李哥是劳务市场的管理员,管着摊位分配,黄毛他们还想在这一片混,自然不敢得罪。

几人对视一眼,黄毛啐了口唾沫,撂下句“走着瞧”,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小满这才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男人收拾地上的罐头,犹豫着开口:“谢……谢谢你。”

男人首起身,看了眼泡沫箱里的奶油,又瞥了眼她膝盖上的笔记本,眉头皱了皱:“临期奶油做司康?

容易酸。”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是几块压缩饼干,“先垫垫,我知道前面有家快关门的面包房,他们有淘汰的二手电烤箱,五十块就能租一天。”

林小满愣住了:“你……我去接侄女下班,路过。”

男人合上书,没多说,只是指了指桥洞外,“再不走,夜市就快收摊了。”

他转身时,林小满看见他工装后襟沾着点面粉,像刚从面包房出来。

后来林小满才知道,男人姓周,他侄女确实在附近摆摊,只是昨天被抢后吓病了。

他来桥洞,本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伙人的踪迹,却碰巧撞见了她被堵。

电烤箱租来的时候,还带着点余温。

林小满按照配方揉面,加奶油时特意多放了半勺柠檬汁,空气里飘起酸甜的香,像极了奶奶面包房的味道。

周叔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默默看着她忙活,左手背的疤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倒比那些刻意的“帮忙”更让人安心。

第一笔生意是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员,急吼吼停在摊前,扔下五块钱:“要俩,快点!”

林小满刚递过去,他己经咬了大半,骑车时面包渣掉了一路,“嘿,比隔壁甜口的噎人,劲儿大!”

周叔就蹲在树后抽烟,看着她往面团里掺的全麦粉比例——比奶奶方子多了三成,烤出来扎实得能硌牙,却正好对上夜班工人的胃口。

有个开货车的师傅,每次路过都要带仨,说这玩意儿抗饿,跑长途嚼着不犯困。

城管的巡逻车第三次晃过巷口时,林小满己经摸出规律。

她不躲,就往老槐树后挪挪,烤箱的线从树洞里穿过去,连插头都藏在树疙瘩里。

城管探照灯扫过来,她就举着块司康冲车里笑:“刚出炉的,要不?”

次数多了,车里的人也熟了,探照灯在她身上停两秒,就摇着头开走。

周叔偶尔会带他侄女来。

那姑娘怯生生的,总躲在周叔身后,手背上还有块没消的淤青——上次被黄毛推搡时撞的。

林小满就多揉块面团,让她坐在树桩上捏小动物,面粉沾得满脸都是,倒比之前爱笑了。

有天傍晚,黄毛又带了人来,没闹事,就靠在对面墙根盯着。

林小满正给个老太太装司康,老太太颤巍巍地掏钱包,黄毛突然开口:“给我来五个。”

林小满抬头看他,没说话,往油纸袋里装了五个最焦的。

黄毛付了钱,揣在怀里就走,后来林小满才听说,他们在工地加班,这玩意儿顶饿还便宜。

夜市收摊时,周叔帮她抬烤箱,发现底下沾着块嚼烂的司康,混着泥和草。

“是黄毛他们掉的。”

周叔踢了踢旁边的碎石,“没扔,嚼得挺干净。”

林小满没接话,只是把明天的面粉袋往车筐里塞得更紧了些。

夜风卷着烤面的糊味掠过老槐树,她摸了摸口袋里卷成一团的零钱,指尖能触到每道褶皱里的汗和土——这日子哪有那么多甜丝丝的偶遇,不过是你烤你的司康,他买他的温饱,谁也别唬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