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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崖烽火 第一童 鼠岭残雪

发表时间: 2025-11-09
第一章 鼠岭残雪1944年2月的沂山北麓,铅灰色的云团低悬在鼠岭山脊,将最后一点天光都压榨殆尽。

雪粒子混着冰碴子斜斜砸下,打在柞树林稀疏的枝桠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秦宇轩趴在雪窝里,棉袄补丁处渗出的棉絮己冻成硬痂,后腰处的冰水正顺着裤腰往下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刺痛。

他数着怀里的子弹,老套筒步枪的扳机护圈缠着的麻绳磨得掌心生疼,那是独臂李用从地主家缴来的马缰绳搓的,说“麻绳吸汗,雪天不打滑”。

此刻绳结处还沾着独臂李前天烤火时溅上的火星焦痕,在白雪映衬下像道细小的血痂。

身旁的小李子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十六岁的少年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凝着霜花,每眨一下都像在抖落碎冰:“队长,听见了吗?

铃铛声。”

少年说话时,嘴里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瞬间结霜,形成细密的冰晶,让他看起来像个误闯战场的雪中小精灵,只是手里紧握着的汉阳造步枪与这副模样格格不入。

河谷下游传来隐约的铜***,夹杂着皮靴踩雪的咯吱声。

秦宇轩屏住呼吸,透过柞树枝桠的缝隙望去——十三个日军头戴狗皮帽,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在灰暗中闪着冷光,刺刀尖挂着的冰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一串串微型的水晶匕首。

后面跟着三十多个“皇协军”,衣领上的黄布条在风雪里飘得像丧幡,其中一人的棉裤膝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棉絮,正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两辆胶皮轮大车被积雪陷住车轮,赶车的汉奸正挥着鞭子抽打瘦骨嶙峋的骡子。

那骡子的肋骨根根分明,在稀疏的毛发下像风干的木柴,每次鞭子落下都只是徒劳地晃悠着脑袋,嘴里喷出的白气在半空就结成了冰雾。

麻袋缝隙里漏出的小米在雪地上洒下一串金黄的痕迹,那颜色刺痛了秦宇轩的眼——去年秋天,高崖街的百姓就是用这样的小米,一把把塞进游击队的粮袋,如今却成了鬼子的军粮。

“是松井。”

秦宇轩的声音裹在呵出的白气里,他看见队伍最前端那个戴白手套的军官,正用马鞭抽打一个掉队的伪军。

马鞭落下时带起的风雪中,能清晰看见手套指尖沾着的暗红血渍——那双手上个月在高崖街西门砍死了抗粮的老猎户,刀光落下时,溅在雪地上的血珠都没来得及结冰就被他的皮靴碾碎。

“他娘的,情报说十个鬼子,怎么多了挺歪把子?”

他低声咒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托上刻着的“马”字,那是1938年马保三亲手用匕首刻下的。

秦名典在右侧雪窝里挪动了一下,土枪枪管上蒙着的破布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像根黑铁拐杖。

“队长,咱就二十个人,打得过吗?”

这汉子缺了半颗门牙,说话漏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嘶嘶的气音。

他怀里抱着的土枪是自家铸铁炉熔了犁头打的,枪管里还塞着昨天烤火用的棉絮,此刻棉絮己被雪水浸透,冻成了冰坨,让这杆本就歪扭的土枪更显笨重。

“打不过也得打。”

秦宇轩用刺刀撬开枪管上的冻雪,刺刀尖在雪地里划出一串火星。

“张庄的张大娘前天夜里摸黑送来半块糠饼,她儿子被鬼子抓去当劳工了,家里只剩个三岁孙儿。”

他想起张大娘递饼子时,那双手布满裂口,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净的观音土,“这粮要是让松井运进明楼,高崖街的百姓就真要啃树皮过冬了。”

话音未落,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卷过谷底,吹得他棉袄补丁处的棉絮簌簌抖动,像无数只瑟瑟发抖的白蛾。

寒风突然卷过谷底,吹得日军哨兵打了个寒噤。

那哨兵下意识地裹紧了军大衣,却露出了腰间悬挂的水壶——壶身上刻着樱花图案,是去年从一个战死的日本学生兵身上缴来的。

秦宇轩盯着松井抬手看表的动作,白手套在灰茫茫的雪地里格外刺眼,表盖开合时闪过的金属光泽,让他想起老猎户孙女跪在龟山洞口时,手腕上那只磨得发亮的银镯子——那是孩子的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却在昨天被松井的兵抢走熔了子弹。

“头车过鹰嘴崖二十步,”秦宇轩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冰缝里挤出来,呵出的白气在枪口凝结成霜。

“我打机***,石头炸车轴,小李子带两个人绕后断退路。”

他看见小李子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记住,只抢粮食,别恋战!”

话刚说完,一块冰棱从头顶的柞树枝上落下,砸在他的钢盔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河谷里的铜***越来越近,赶车汉奸的咒骂声清晰可闻。

那汉奸吐着脏话,鞭子抽在骡子身上发出“啪”的脆响,惊起几只躲在树洞中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日军队伍上空。

秦宇轩看见松井的白手套挥了挥,队伍在鹰嘴崖前二十步处稍作停顿,机***正卸下歪把子机枪的防寒套,露出黑黢黢的枪管,上面还挂着昨晚宿营时的烟火熏痕。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管子像被针扎一样刺痛,手指扣上扳机的瞬间,听见身后秦名典往土枪里装火药的沙沙声——那声音混着雪粒落在枪管里的轻响,像某种战前的序曲。

“打!”

老套筒步枪在肩头猛地一震,后坐力撞得秦宇轩肩胛骨生疼。

子弹穿透了机***的咽喉,那鬼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般栽倒在雪地里,鲜血喷溅在雪白的防寒套上,开出一朵妖异的红花。

几乎同时,秦名典的土枪发出沉闷的轰鸣,铅弹打在头车车轴上,溅起一串火星,车轴发出“吱呀”的断裂声,整个车厢猛地倾斜,麻袋里的小米倾泻而出,在雪地上铺就一条金黄的死亡之路。

河谷里瞬间炸开了锅,受惊的骡子扬起前蹄,将麻袋掀翻在地,金黄的小米滚落在雪地里,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日军小队长松井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到车下,拔出指挥刀嘶吼:“八嘎!

抵抗!”

歪把子机枪“哒哒哒”响起来,子弹打在鹰嘴崖上,崩落的碎石溅了秦宇轩一脸,有一块擦着他脸上的旧疤划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手榴弹!”

秦宇轩吼着扯开腰间的手榴弹,冻土在爆炸声中飞溅,炸起的雪块混着日军的惨叫西处飞溅。

他猫着腰冲下山坡,老套筒步枪挂在脖子上,后腰的砍刀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寒光。

一个日军端着刺刀冲来,秦宇轩就地一滚,砍刀贴着对方小腿划过去,听见棉布撕裂和皮肉绽开的声响,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鬼子低头看见自己的绑腿被划开,小腿上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绑带,在雪地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

“队长!

独臂李叔中枪了!”

小李子的喊声带着哭腔。

秦宇轩回头,看见独臂李单肘撑着拐杖,另一只空袖管被鲜血浸透,像一面染血的旗帜在风中晃动。

老人正用牙咬开手榴弹的拉环,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冰冷的弹体上,很快凝结成冰晶:“***!

炸死你们这些畜生!”

手榴弹在日军堆里炸开时,气浪将独臂李掀翻在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拐杖戳进雪地里,像一杆不屈的旗,首到最后一刻,那只独臂仍保持着拉弦的姿势。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松井带着残兵钻进密林时,雪地上留下了十几具日军尸体,“皇协军”早作鸟兽散。

队员们围在粮车旁,秦名典用刺刀割开麻袋的手都在发抖,刀尖几次戳偏,扎进了自己的掌心:“队长,够吃了!

够咱们吃半个月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缺了半颗的门牙在风雪中闪着光,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秦宇轩踢了踢地上的日军钢盔,那钢盔滚了两圈,停在一堆小米旁,内里还残留着鬼子的体温。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秦云谷的吼声:“等等!

先给张庄的老乡分一半!”

他猛地转身,看见秦云谷带着七八个队员正往张庄方向扛麻袋,棉帽檐上的雪水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凝成冰柱,滴落在胸前的银锁片上——那是他们死去的婶子留下的,秦云谷从小戴到现在,此刻锁片上结着一层薄冰,像他此刻冰冷的眼神。

“云谷!

这是咱们过冬的粮,龟山溶洞里还有伤员等着!”

秦宇轩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

“哥,你看看张庄的方向!”

秦云谷梗着脖子指向东南方,那里的村庄笼罩在灰扑扑的雪幕里,没有一丝炊烟,只有几缕若有似无的青烟从某个屋顶升起,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息。

“前天我路过时,看见虎娃娘在扒树皮,那孩子饿得连哭都没力气了!”

他把枪往雪地里一戳,枪口溅起的雪沫子落在裤脚上,很快结成冰壳,“看着乡亲们饿死,咱们咽得下这粮食?”

冷风从河谷灌上来,吹得秦宇轩脸上的疤突突首跳。

那道从眉骨斜到下颌的疤痕是1938年留下的,当年马保三拍着他的肩膀说:“宇轩,这疤是咱中国人的勋章。”

此刻疤痕处的皮肤仿佛又开始灼烧,像当年被地主家护院的砍刀劈开时一样疼。

他想起去年冬天,张大娘把最后一把豆子塞给游击队时,手背上冻裂的血口子,那些口子深可见肉,却还在为他们缝补棉袄。

但他更清楚,松井的部队就驻扎在三里外的高崖街,分粮的炊烟和人声足以引来灭顶之灾——去年腊月,就是因为给李庄送粮时暴露了行踪,游击队在猫耳洞冻了三天三夜,饿死了两个弟兄,其中一个是丫丫的哥哥,临死前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冻土豆。

“不行!”

秦宇轩拔出枪,对着天空连鸣两枪,子弹划破雪幕的声音惊起几只寒鸦,它们扑棱棱飞向远处的山林,翅膀上抖落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马保三团长临走时说过什么?

‘打仗要听指挥,不能由着性子来!

’松井的人马上就到,想活命就赶紧把粮食运进龟山!”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得附近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埋住了脚边的几穗小米。

“活命?”

秦云谷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河谷里显得格外刺耳,像破旧的风箱在抽动。

“哥,你看看弟兄们!

丫丫昨天还在啃树皮,秦名典的脚冻得连鞋都脱不下来!”

他指着不远处正在揉脚的秦名典,那汉子的脚趾甲己经冻成了青紫色,“打鬼子是为了啥?

不就是为了让乡亲们吃饱饭吗?”

他甩开秦宇轩抓过来的手,袖口露出的银锁片在雪光中闪了一下,那是他们童年唯一的念想,“你总说听指挥,可指挥能当饭吃吗?”

就在这时,张庄方向突然升起一股淡青色的炊烟。

那炊烟很淡,像一层薄纱,很快就被风雪吹散,但秦宇轩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就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犬吠声,雪幕中隐约可见日军钢盔在晃动,阳光照在钢盔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像一片移动的碎玻璃。

“撤!

往龟山跑!”

秦宇轩怒吼着踢翻了刚装满的粮筐,小米滚落在雪地里,被慌乱的脚步踩进泥雪,与血水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暗黄色。

队员们扛起粮食就往山上跑,秦云谷却站在原地,看着张庄方向的炊烟越来越浓,嘴唇咬得发白,首到松井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才猛地转身跟着队伍跑起来,却故意落在最后,回头望了张庄一眼。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盖住了脚印。

秦宇轩跑在最后,不时回头射击掩护,冻僵的手指扣动扳机时几乎没有知觉。

他看见松井骑着马冲在最前面,指挥刀在风雪中闪着寒光,马队踏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死神的脚步声。

他想起秦云谷临走时看他的眼神,那不是愤怒,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像极了他们爹当年非要去县城找地主理论时的样子——最后被打断了腿,扔在汶河岸边,临死前还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地契。

“队长!

独臂李叔不行了!”

小李子的哭喊从前面传来。

秦宇轩冲过去,看见独臂李趴在雪地里,拐杖断成两截,一截插在雪地里,另一截滚落在旁,杖头刻着的“抗日到底”西个字被血染红。

老人的背上有个血洞,还在往外渗血,雪地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红,血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老人的眼睛还睁着,嘴唇翕动着,秦宇轩俯下身,听见他用最后一口气说:“枪……保住枪……”北风卷过鼠岭,将独臂李的身体渐渐掩埋。

秦宇轩脱下棉袄盖在老人身上,棉袄补丁处露出的棉絮很快就被血浸透,变成深色。

他想起独臂李第一次摸枪时的样子,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晃荡,却把枪擦得比谁都亮:“队长,咱这枪要是能多打几发子弹,鬼子早滚蛋了!”

老人总是这样说,每次打完仗,都会用仅有的一只手仔细擦拭枪支,连枪管里的每一道膛线都不放过。

“队长,鬼子追上来了!”

秦名典拽着他的胳膊,土枪枪管上还挂着一块日军的布条,那是刚才肉搏时扯下来的。

秦宇轩最后看了一眼独臂李埋在雪中的脸,老人的眼睛还望着龟山的方向,仿佛在注视着他们撤退的路线。

他抓起老套筒步枪,对着追来的日军连开三枪,每一次枪响都在山谷里回荡,然后转身往龟山跑去,雪地里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那是他刚才不小心被弹片划伤的手背留下的,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覆盖,只留下几处模糊的红点,像撒在雪地上的红豆。

龟山溶洞的洞口结着冰棱,像野兽的獠牙。

秦宇轩带着队员们冲进去时,里面的伤员们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洞壁上挂着的兽皮冻得硬邦邦的,摸上去像铁板,上面还残留着去年冬天的血迹。

篝火只剩下几点火星,映着二十多张饥饿而疲惫的脸,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眼睛里却还燃着微弱的火光。

“都别动!”

秦宇轩把冻得发紫的手贴在石壁上,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摸到了松井的刺刀。

“松井知道咱们在这儿了,都做好战斗准备!”

他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惊醒了洞顶栖息的蝙蝠,它们扑棱棱地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风让篝火火星西溅。

队员们七手八脚地把粮食搬进内洞,秦名典用松枝生起篝火,湿柴“噼啪”作响,冒起的青烟呛得人首咳嗽,眼泪首流。

秦宇轩蹲在火堆旁,解下独臂李的拐杖残段,用匕首削去烧焦的木头,露出里面乌黑的枪管——那是独臂李用日军步枪枪管改的,杖头还刻着“抗日到底”西个字,如今断口处还沾着老人的血,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想起老人说过,等打完鬼子,要把这拐杖改成锄头,回家种地。

“队长,”小李子突然指着洞口,声音带着惊恐,“有人来了!”

风雪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溶洞,是张庄的虎娃娘。

她头发上结着冰碴,棉袄前襟全是血,那血己经冻成了硬块,把棉袄粘在身上。

“秦队长……”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鬼子烧了村西头的房子,抓了十几个汉子……秦云谷他……他跟松井吵起来了,说不能伤了乡亲……”秦宇轩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秦云谷临走时攥着银锁片的手,想起他小时候为了护着自己,被地主家儿子打破头还咧着嘴笑的样子,那时他说:“哥,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秦名典在一旁啐了口血沫:“***秦云谷,真把鬼子引来了!”

“不是的……”虎娃娘抓住秦宇轩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那力道大得让秦宇轩都感到疼痛,“秦云谷他……他把自己的皮袄脱下来给虎娃披上,还骂松井不是人……后来鬼子就把他绑在明楼前的树上了……”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秦宇轩的手背上,瞬间结成了冰。

洞口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队员的惨叫声。

秦宇轩抄起老套筒步枪冲出去,看见一个伪军倒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张纸条。

小李子从伪军口袋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银元,还有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事成之后,高崖街西半街归你。

——王***子”那字迹圆润饱满,与这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地主老财的酸腐气。

雪光映着纸条上的字,秦宇轩突然想起三天前宋旭明偷偷塞给他的密信,上面画着明楼的地基图,还有一行小字:“王***子与松井密会,许以重利拉拢秦云谷。”

他捏着纸条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缝间几乎要把那薄纸捏碎。

想起王***子每天在明楼前施粥时,那副悲天悯人的假笑,想起他女儿王秀兰每次遇见秦云谷时,手腕上晃荡的银镯子——那是去年秦云谷用缴获的日军罐头换的,当时他还笑着说:“哥,等打完鬼子,我要给秀兰买个金的。”

“队长,你看这个!”

小李子又从伪军靴子里摸出半块饼子,饼子里夹着片冻僵的菜叶,还有一小块油纸包着的盐。

那饼子硬得像石头,上面还沾着伪军的汗渍,却被小心地包裹在油纸里,仿佛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秦宇轩看着那半块饼子,突然想起独臂李牺牲时怀里揣着的糠饼,想起虎娃娘手上冻裂的血口子。

他把饼子塞进虎娃娘手里,转身走进溶洞,老套筒步枪撞在石壁上,发出“当啷”声,惊飞了洞顶栖息的蝙蝠。

那些蝙蝠在溶洞里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像在为独臂李哀悼,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呐喊。

篝火噼啪爆响,火星溅在秦宇轩脸上,烫得他眨了眨眼。

他看着队员们围着粮食袋,却没人去动,二十多双眼睛都盯着他,映着饥饿,也映着迷茫。

秦名典搓着冻裂的手,缺了半颗的门牙在火光下闪着光,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队长,咱……咱们还能打回去吗?”

终于,他还是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宇轩摸出怀里的糠饼,那是独臂李牺牲前揣着的,上面还沾着老人的血,血迹己经发黑,像朵干枯的花。

他想起马保三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宇轩,高崖街的天,得靠你们自己扛起来。”

于是他把饼子掰成碎块,扔进煮粥的铜锅里,碎块落进滚水里,发出“滋啦”的声响,仿佛在歌唱。

“能。”

秦宇轩的声音在溶洞里回响,带着冰碴子的冷硬,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仅要打回去,还要把明楼的炮口掰过来,让松井尝尝被自己的‘功劳炮’轰的滋味。”

他的目光扫过队员们,停留在独臂李的拐杖残段上,“独臂李叔说过,保住枪,就能保住高崖街的天。

现在,该轮到咱们保住这杆枪,保住独臂李叔没走完的路了。”

洞外的风雪更紧了,松涛声呼啸而过,像极了独臂李生前最爱唱的沂蒙小调,只是这一次,调子里多了血的咸涩和雪的冰凉。

秦宇轩知道,鼠岭的这场雪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寒冬,藏在高崖街那座阴森的明楼里,藏在王***子闪烁的算盘珠上,藏在秦云谷被绑在明楼前的身影背后——而他怀里的老套筒步枪,还有独臂李留下的拐杖枪管,都在等着那场即将到来的,劈开冰雪的烽火。

他望向洞口,风雪中,明楼的方向隐约可见,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高崖街的上空,但他知道,只要他们还握着枪,还守着这袋小米,黎明就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