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卫宫士郎推开了仓库那扇沉重的木门。
夕阳的余晖勉强挤进门缝,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昏黄的光柱。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与外界的流逝格格不入。
各种修理到一半的电器、形状各异的木料、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如同沉默的士兵,在阴影中列队。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旧木头和淡淡铁锈的混合气味,这是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然而,今天踏入这里,心境却与往日不同。
清晨那声虚幻的刀剑交鸣和金发少女神秘的身影,像两张重叠的底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用熟悉的劳作来锚定自己有些飘摇的思绪。
他的目光落在了仓库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上。
那是养父卫宫切嗣留下的遗物。
切嗣去世后,他一首避免去触碰这些物品,仿佛打开它们,就会释放出更多关于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总是带着遥远悲伤的男人的记忆。
但今天,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走过去,拂去箱盖上的灰尘,轻轻打开了它。
里面并没有什么惊人的东西。
几件旧衣服,一些泛黄的纸张,几本封面磨损的书籍。
士郎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指尖拂过这些承载着过往的物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切嗣从未详细讲述过自己的过去,他只是教导士郎要“活下去”,要“成为一个正义的人”。
这些话语,曾是少年心中不灭的火炬,然而近来,却被那些预示着背叛与虚无的梦境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箱子的最底层,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那是一块怀表。
黄铜制成的表壳己经失去了光泽,布满划痕,玻璃表蒙也有几道裂纹。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士郎将它拿了起来,沉甸甸的质感压在掌心。
他记得,切嗣偶尔会拿出这块表,默默地凝视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混杂着追忆、悔恨与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疲惫。
他用拇指摩挲着表壳上粗糙的痕迹,试图感受养父残留的温度,解读那沉默背后隐藏的故事。
就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按压到表壳上一道特别深刻的划痕时——异变骤起!
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
一股灼热的、完全陌生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血液,不是力气,而是某种更加本质、更加狂暴的能量。
它沿着并非血管的路径——像是干涸多年的河床被突然注入汹涌的岩浆——疯狂奔窜,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呃……!”
士郎闷哼一声,手中的怀表几乎脱手。
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它,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与此同时,他的视野被剥夺了。
仓库、木箱、昏黄的光线……一切现实的景象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兵器交错的幻象,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不再是梦中那片静止的剑之荒原,而是动态的、激烈的、充满杀伐之气的碰撞!
他“看”到燃烧的都市背景下,红色的枪影与蓝色的魔枪如同毒龙般交缠撕咬!
他“看”到金色的光华如同流星雨般从天而降,轰击着大地,而一道银白的骑士身影在宝具的豪雨中艰难穿梭!
他“看”到巨大的、缠绕着符文的锁链捆绑着某个嘶吼的阴影!
他“看”到一把扭曲诡异的、仿佛由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短剑,刺向一个背影!
刀、剑、枪、斧、弓……形态各异,闪烁着不同时代、不同传说光辉的兵器,它们的使用方式,它们的破坏力,它们的“概念”,如同狂暴的数据流,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不仅仅是影像,还有声音——金属的撞击、咆哮、怒吼、宝具真名解放时的咏唱……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将普通人意识冲垮的狂潮。
这些,不是他的记忆!
它们冰冷、陌生,带着铁锈和鲜血的味道,与他平凡的高中生活格格不入!
然而,它们又如此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仿佛他亲身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战场。
“停下……给我……停下!!”
士郎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强烈的排斥感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像对抗物理上的重压一样,拼命地将这些汹涌而来的幻象排斥出去,将那股在体内横冲首撞的灼热洪流强行压制、逼退。
这个过程短暂而漫长,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几秒钟后,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体内的灼痛感也迅速消弭,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感。
视野恢复了正常。
他依然站在仓库里,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怀表,夕阳的光柱依旧昏黄。
一切仿佛没有改变。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靠在身后的一个旧架子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出来。
刚才那是什么?
魔力?
这就是切嗣曾经隐约提及,但他自己从未成功感受和运用过的“魔力”吗?
可为什么会如此狂暴?
还有那些兵器的幻影……它们与之前的“既视感”梦境、与身体的“记忆”动作,分明来自同一个源头!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怀表上。
是因为它吗?
因为触碰了切嗣的遗物,所以触发了某种……联系?
他仔细端详着这块表,表壳上的那道深刻划痕,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不像普通的磨损,更像是由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造成的……比如,一把剑?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难道,这些不属于他的战斗记忆和魔力,这些预示着他走向毁灭的“既视感”,其源头……与切嗣有关?
与切嗣那讳莫如深的过去有关?
他将怀表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之前的灼热。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而手中的怀表,或许就是第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仓库的阴影似乎变得更加浓重,那些静默的工具和零件,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带上了不祥的意味。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放回木箱底层,合上了箱盖。
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