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流稳定,神经接入同步率98.7%,开始注入。”
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耳边回响,林默感到一阵熟悉的微麻感从后颈的接口处蔓延开来。
眼前一片漆黑,随即,像是老旧电影的胶片开始转动,光影与色彩奔涌而入。
他正“身处”一片金色的麦浪之中,温暖的阳光烘烤着皮肤,空气里满是麦秆与泥土的芬芳。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唱着不成调的歌谣。
这是客户“A-307”提交的一段童年记忆,标价不菲,用于出售给那些渴望体验田园生活却又无缘得见的富裕阶层。
林默的工作,是记忆鉴定师。
在2242年的“镜城”,记忆早己成为最昂贵的商品。
人们出售痛苦的回忆以换取片刻安宁,购买他人的幸福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记忆交易所”应运而生,而林默,就是质量的把关人。
他的意识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记忆的海洋中航行。
他需要评估记忆的真实性、情感饱和度、以及是否存在有害的“模因污染”。
这份工作要求极致的理性和抽离,任何情感的代入都可能导致精神崩溃。
林á默是此中最佼佼者,他的内心宛如一座精密而无菌的手术室。
“情感峰值稳定,无逻辑断裂,判定为‘优良级’。”
林默在脑海中标记,准备脱离。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警告,检测到未标记的匿名记忆载体,己自动列入待处理序列。”
一个黑色的数据晶片图标,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工作界面上,没有编号,没有来源,像一个幽灵。
按照规定,他应该立刻上报并格式化。
但鬼使神差地,林默的手指在虚拟面板上顿住了。
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冷静的神经。
他己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意外”了。
他犹豫了三秒,最终选择覆盖了操作权限,将这段“幽灵记忆”接入了自己的神经端口。
瞬间,温暖的麦田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雨。
不是虚拟的雨,而是那种能滲透进骨髓的、带着铁锈与湿土气息的寒意。
他站在一座摩天楼的天台上,脚下是湿滑的水泥地,倒映着镜城永不熄灭的霓虹。
流光溢彩的磁悬浮车在楼宇间无声穿梭,像一群巨大的金属萤火虫。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缘。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削瘦的背脊。
她没有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溶化在这座城市的夜色里。
林默无法看清她的脸,但他能感受到一种排山倒 hải的悲傷,那悲伤如此浓烈,甚至在他的胸口凝聚成实质的重量,让他呼吸困难。
这不是他人的情绪,感觉……像是他自己的。
这怎么可能?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身。
雨幕模糊了她的五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顆坠入深海的星星。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林ax默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就在他想“走”近一点看清她时,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他猛地弹出。
林默睁开眼,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冷汗。
他 still 坐在自己符合人体工学的鉴定椅上,周围是交易所里 sterile 的白色墙壁和柔和的灯光。
一切都和他进入记忆前一模一样,但林默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黑色的匿名晶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触感冰凉。
他迅速将它揣进口袋,心脏狂跳。
刚才那段记忆,真实得可怕。
它的情感饱和度,超过了他鉴定过的任何一段“优良级”记忆,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人生体验。
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的眼神。
为何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自己的心脏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记忆深处一把早己生锈的锁。
“林默,编号734,今天的鉴定工作结束了吗?”
主管K先生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面前,面容模糊,声音毫无波澜,一如既往。
“……是的,先生。
所有数据己上传。”
林默撒了谎,这是他从业五年来的第一次。
“很好。
记住,效率和精准是交易所的基石。”
K先生的投影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林默关掉终端,起身离开。
他走在交易所内部光滑如镜的走廊上,两旁的玻璃墙映出他苍白而 slightly bewildered 的脸。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囚徒,被困在这座由数据和玻璃构成的城市里。
而刚才那段记忆,那个镜中的魅影,是第一道裂缝,出现在他牢不可破的囚笼之上。
他必须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