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靖王府表面上风平浪静。
柳月瑶被禁足在清风阁，钱太妃也消停了许多，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念经礼佛。
周彦霖更是接连几日都宿在书房，没有踏足任何一位妃妾的院子。
李初柔的院落，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平静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她常常在深夜惊醒，梦里全是雪地里的冰冷和那两个无声无息死去的下人。
内心的挣扎如同毒蛇，啃噬着她。
她本是尚书府嫡女，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温良恭俭，相夫教子。
她从未想过要与人争斗，更不屑于使用那些阴私手段。
可现实，却将她逼上了一条无路可退的悬崖。
不争，就是死。
不斗，就是亡。
那晚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彻底明白，善良和忍让，在这里是最无用的东西。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变得强大。
一个午后，李初柔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让白芷和几个陪嫁过来的忠心下人，将她当年带入王府的所有嫁妆，都从库房里抬了出来，一一清点。
箱笼被打开，满室珠光宝气。
前朝大家的字画、御赐的文房西宝、上等的绫罗绸缎、精美的玉器古玩，每一件，都代表着李家对她的疼爱和尚书府的底蕴。
这是她在这座冰冷王府里，最后的底气。
李初柔拿起嫁妆单子，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件物品的名称、来历和价值。
可越是清点，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小姐，这对南海珍珠耳坠，上个月太妃娘娘说参加宫宴要用，就借走了，还没还回来。”
“还有这尊前朝的琉璃佛像，太妃娘娘说瞧着喜欢，要放在她的佛堂里供奉。”
“小姐你看，这匹天云锦，柳侧妃说要做身新衣裳，也拿走了……”白芷在一旁小声地禀报着，语气里满是愤慨。
李初柔翻着账册，脸色越来越冷。
这些年，钱太妃和柳月瑶以各种名目，从她这里借走了太多东西。
小到首饰布料，大到古玩摆件，几乎就没有还回来过。
她以前为了息事宁人，为了所谓的夫妻和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计较。
现在想来，她的退让，只换来了她们的得寸进尺。
当清点到一个雕刻着花纹的紫檀木匣子时，李初柔的心猛地一紧。
她伸手打开了匣子。
里面，空空如也。
白芷的脸色也变了：“小姐！
你的凤钗呢？”
李初柔的手指抚摸着空荡荡的锦缎内衬，身体发抖。
那是一支点翠嵌宝的凤凰金钗。
凤凰的眼睛是两颗鸽血红宝石，尾羽上镶嵌着细碎的南海珍珠，工艺精湛，华美异常。
那不是普通的嫁妆。
那是她过世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母亲临终前，将这支凤钗交到她手里，告诉她，女子当如凤凰，涅槃重生，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要活出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这支凤钗，是她的念想，是她的精神支柱。
可现在，它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初柔的声音颤抖。
白芷急得快要哭了，仔细回忆着：“奴婢记得，上次清点嫁妆还是半年前，那时候凤钗还在的。
这半年来，只有柳侧妃来过我们院子几次……”李初柔闭上了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和悲痛。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拿走了它。
柳月瑶不仅要抢走她的丈夫，还要夺走她的一切，甚至连她母亲的遗物都不放过。
这是挑衅和羞辱！
“白芷。”
李初柔睁开眼，眸中冰冷，“你去找个由头，去清风阁附近转转，想办法看一眼柳月瑶的梳妆台。”
“记住，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白芷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白芷走后，李初柔一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了许久。
她看着满屋子的嫁妆，第一次意识到，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就必须先拥有权力。
在这座王府里，最大的权力，就是管家权。
傍晚时分，白芷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屏退了左右，压低声音对李初柔说：“小姐，奴婢看见了。”
“奴婢买通了清风阁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趁着柳侧妃午睡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
“那支凤钗就插在柳侧妃梳妆台的笔洗里，和其他金银首饰混在一起，上面还沾了些香粉……”白芷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将如此珍贵的凤钗随意地插在笔洗里，可见柳月瑶是何等的轻慢。
李初柔的心，象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越是愤怒，她越是冷静。
她知道，现在冲到清风阁去大闹一场，没有任何用处。
柳月瑶可以说是她赏赐的，甚至反咬一口说是她偷的，在周彦霖和钱太妃的偏袒下，她根本讨不到任何公道，只会自取其辱。
她必须忍。
忍到她有足够的力量，将柳月瑶彻底踩在脚下，让她把吃进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我知道了。”
李初柔说道。
她越是平静，白芷就越是心疼。
“小姐……扶我起来。”
李初柔站起身，“把这些嫁妆都收回去，仔细锁好。”
从那天起，李初柔变了。
她不再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开始以查验嫁妆为由，频繁地接触王府的内务。
她将自己陪嫁过来的陈嬷嬷，一位在内宅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人，提到了身边。
主仆二人，开始了布局。
陈嬷嬷借着为李初柔寻访丢失物品的名义，游走于王府的各个角落。
她与采买的管事聊天，与厨房的婆子拉家常，与各院的丫鬟们打听消息。
谁是钱太妃的心腹，谁和柳月瑶走得近，谁又对现状心怀不满，谁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一张人际关系网，在李初柔和陈嬷嬷的心中，渐渐清晰。
李初柔发现，王府内并非铁板一块。
钱太妃虽然掌控着中馈大权，但她为人刻薄，赏罚不明，底下的人多有怨言。
柳月瑶得宠，但为人骄纵，不懂得收买人心，还得罪了不少人。
而周彦霖，则常年忙于朝中事务，对后宅的管理并不上心，只要不出大乱子，他基本不会过问。
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从钱太妃的手里，夺回本该属于她这个正妃的管家权！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生长。
李初柔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但为了母亲的凤钗，为了自己能在这座牢笼里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她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