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斑斓的急诊科从未有真正的深夜。
午夜一过，走廊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疲惫气息，甚至空气都带着环氧乙烷消毒水的冷淡味道。
呼叫铃、对讲机、病人的***，不时在寂静和骚乱之间切换，任谁都难以找到安宁。
“林护士长，5号床又喊疼，说手麻得厉害。”
值班护士小陈气喘吁吁从另一头跑来，手里的静脉补液单子被汗水浸得些许皱曲。
林语馨手腕翻转，眸中藏着一丝倦意，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点了下头，动作熟练地接过病例，“你先守着，我和宋医生一起过去。”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走廊口，宋哲正靠墙微微仰头，眼帘微垂，像只打盹的猫。
他的白袍被夜班拉扯得皱巴巴的，下巴冒出点青涩胡茬。
听见林语馨的呼唤，他立刻收敛懒散表情，嘴角还带着点玩笑，“护士长，我敢打包票，这床患者要是能睡着，全急诊今晚都能下班了。”
林语馨压着笑意白了他一眼，惯常的平静中掺了点松动，“宋医生，别光说风凉话。
你今晚第几个咖啡了？”
“第三杯，刚好救一命。”
宋哲举起咖啡杯，做出无奈的老江湖模样，跟在她身后推门进了5号诊室。
病床上躺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胃镜检查后术后反应剧烈，手里紧紧攥着床单，神色痛苦。
旁边的家属情绪激动：“医生，护士。
你们再看看，我妈是不是有啥大问题？
疼成这样，万一出事怎么办？”
林语馨轻声安慰家属，目光扫向床头仪器，呼吸、血压、心电图算不上异常。
宋哲一边取听诊器，一边顺水推舟，“大哥，放心，咱们先查一查，疼有时候是对身体好的警报，万事耽搁不得。”
他说着顺手给患者调整姿势，眼神狡黠，“阿姨，别着急呀，疼有时候比票据还实在，意味着还活跃着对吧？
我这水平，最多让您疼得安心。”
话一出口，连家属都愣了下，随后被宋哲半真半假的自嘲逗得情绪缓了几分。
“你这医生，嘴皮子倒滑溜，像卖保险的。”
林语馨趁机利落检查，给出处理方案，安排止痛药和心理疏导。
患者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护士长，宋医生，谢谢你们了。
我们就盼着家里人好好的。”
家属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卸下心头一块石头。
林语馨点头道，“您可以先回等候区，我们会盯着的。”
目送他们离开，她目光又瞟向宋哲，“以后你的喜剧表演要不要申请专利？”
宋哲假装思考，不知疲倦地笑着，“专利是没戏，客户认可就行。
林护士长，我以后还得赚点茶水费。”
二人对视一笑，那一瞬间夜色仿佛温柔许多。
而另一个诊室，杨梦婷正低下头，细致地记录化验单。
大厅一角突然传来剧烈的胶囊跌落声。
她愣了下，手忙脚乱地去捡，一盒糖丸洒得满地滚动。
不远处的孙驰看见了，嘴角带着调侃的笑，摸了摸鼻梁上的口罩，走过来，蹲下和她一起拣。
“杨梦婷，这‘药品雨’是你研究的物理疗法吗？”
他低声打趣，顺手递给她几个散落的胶囊。
“孙医生，我。
刚才没拿稳。”
杨梦婷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头发贴在额前微微汗湿。
孙驰笑着摇头，“没事，这地儿每天都得被我们踩没数次，药丸也算沾点福气了。”
就在两人弯腰收拾时，一个小男孩瞪圆眼睛悄悄凑过来。
他衣角上还贴着卡通贴纸，好奇地指着地上的糖丸，“姐姐，这个是给我妈妈的吗？”
杨梦婷愣了一秒，转瞬展露出柔和的微笑，她走过去，把一颗糖丸递给男孩，“是给身体需要的人的。
你妈妈很勇敢，你自己也很棒。”
男孩眨巴着眼，突然用稚气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姐姐加油！”
那一刻，小小的温情像米粒糖落进滚烫的汤锅里，软化了忙乱深夜的锐利。
孙驰故作嫉妒，“怎么没人夸夸我这医生呢？”
小男孩咧开嘴，思索片刻，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医生叔叔加油！”
走廊这头气氛宽松了些，杨梦婷脸上的紧张也慢慢舒缓。
另一侧，急诊大厅骤然传来一声激烈的争吵。
有人和护士理论挂号优先权。
林语馨闻声快步过去，宋哲眼尖，拍拍口袋里的听诊器，“走，观摩护士长控场。”
大堂内，一名中年男人正与前台护士僵持，“为什么他能插队？
我妈妈才更紧急！”
旁边却是一名脸色青紫、气喘吁吁的老人，由陪同家属搀着。
林语馨上前，嗓音低沉而笃定，“我们是按照病情优先级分流的，危重患者是需要先处理。
请您配合，耽误救治才真是最大的不公。”
中年男人一时语塞，宋哲插科打诨，“叔，您看我这头发都快掉光了，要是有特权，早就请您坐沙发喝茶了。”
没想到男人竟被这一句冲淡立场，愤愤道：“那得多等会儿？”
“收你这脾气不花钱，还顺手治个病。”
宋哲一本正经，语调活络几分，让周围气氛又松了下来。
林语馨借机分配人员，安排检查流程，防止队伍积压。
孙驰见状，也带着杨梦婷快步加入，三人一伙配合无间。
夜深患者多、琐事多，争执时有，忙乱之中每个人都在分担压力，也悄然累积信任。
待人流稍缓，急诊站台上的显示屏反射着遍体蓝白。
林语馨瞟见杨梦婷正专注整理物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她走过去，拍拍杨梦婷肩膀，声音里透着温和，“再累也别忘记喝水，别把自己当成耐力马。”
杨梦婷点点头，低声回应：“是，林老师。
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宋哲在旁插嘴，“夜班嘛，就是大家集体失眠的限定版游戏。
坚持完就有经验值加成。”
孙驰乐呵呵补充，“对，能活着出班，就是医学生的第一个小目标。”
一轮忙碌过后，夜色渐深。
远处窗外霓虹流转，像极了每个人心里的细水长流。
急诊依旧躁动，但医护们的合作，正一点点在琐碎与重复中成型。
宋哲用微笑掩饰着疲劳，林语馨目光温暖如昔，杨梦婷在点滴琐事中学会坦然。
各自的疲惫如同夜色包裹住医院，却也被悄然点亮了一角。
就在急诊站台的末梢，夜班小结单伴随打印机的轻响缓缓落下，为这个不眠之夜画下一个短暂却稳妥的逗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