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一个在地图上需要放大数倍才能找到边缘轮廓的南方小镇。
时值深秋,天空阴沉,绵绵细雨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几辆与小镇破旧风貌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越野车,碾过泥泞的道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镇口。
车门打开,傅沉舟率先下车,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与周围低矮的房屋、斑驳的墙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萧条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和煤烟混合的气味,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周靖快步迎上来,低声道:“傅总,查到了,那个孩子平时会跟着镇尾的那个陈老汉,在街角摆个烤红薯摊。”
“带路。”
傅沉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身后,另外几辆车门也相继打开,傅云澜、傅子琛、傅景轩先后赶到。
西人齐聚,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急切、紧张,以及深藏的不安。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话,在周靖的引领下,西人迈着大步,朝着镇尾走去。
他们的出现,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引起了镇上居民的好奇和围观。
那些探究、惊讶,甚至带着些许畏惧的目光,并未让他们的脚步有丝毫停顿。
越往前走,环境越是破败。
终于,在一个背风的街角,他们看到了那个让傅家寻找了五年、牵挂了五年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细密的雨丝中,一个瘦小得让人心慌的女孩正蹲在地上,努力地帮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收拾着简陋的烤红薯摊。
她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磨损得露出了灰色的棉絮。
小脸冻得发青,鼻尖红红的,一双小手更是布满冻疮,笨拙地试图将沉重的铁桶挪到小推车上。
她的身影是那么小,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与周围灰败的背景融为一体,脆弱得让人心脏抽搐。
这就是他们傅家的小公主?
这就是他们想象过无数次,应该被捧在掌心、娇养在象牙塔里的妹妹?
傅云澜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却被傅沉舟一把用力按住。
傅沉舟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的担忧、五年的愧疚,在此刻化为实质的利刃,将他切割得体无完肤。
他想象过她可能过得不好,但亲眼所见的冲击,远胜于想象千倍、万倍!
傅子琛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眸锐利地扫过女孩的眉眼、脸型轮廓,与他记忆中婴儿时期的照片,以及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飞速比对。
理性告诉他,相似度极高,但情感上,他却不愿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困顿的孩子,就是他的妹妹。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而脾气最冲的傅景轩,己经彻底红了眼。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看着女孩那瘦弱的样子,看着那身破旧的衣服,看着那双生满冻疮的手,一股毁天灭地的怒意和心疼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恨不得立刻把整个小镇都掀了,给妹妹打造一个最坚固、最温暖的堡垒!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灼热而复杂的视线,正在费力搬动东西的小女孩动作一顿,怯生生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小脸啊。
五官依稀能看出精致的底子,大大的眼睛因为瘦弱显得更大,但眼神里却充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惶恐、警惕和一丝逆来顺受的麻木。
她被突然出现的西个高大、衣着光鲜、气场强大的男人吓到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躲到了陈老汉的身后,只探出半张小脸,不安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像针一样,扎进了西个哥哥的心里。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像小太阳一样明媚,应该无法无天,应该对着他们撒娇耍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惊弓之鸟,满是防备。
傅沉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他推开傅景轩试图阻拦的手,一步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蜷缩在老人身后的小小身影走去。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冷硬,甚至尝试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那笑容因为紧张和心疼而显得有些僵硬。
雨丝落在他昂贵的大衣上,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双受惊的、如同小鹿般湿润的眼睛。
他终于走到了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高度与她齐平,生怕高大的身影给她带来压迫感。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慢慢脱下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
在周围所有人,包括小女孩惊愕的目光中,他将还带着体温的大衣,小心翼翼地、如同包裹绝世珍宝一般,裹住了那个冰冷、颤抖的小小身体。
女孩猛地一颤,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傅沉舟的心脏疼得发紧,他凝视着女孩的眼睛,用尽生平最大的克制,让冰冷的声音尽可能放缓、放柔,却依旧抑制不住那细微的颤抖,他哑声开口:“妹妹别怕……哥哥们……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