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晕在哑叔干瘪如骷髅的脸上跳动,明暗不定。
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鬼火般的眸子,在修深问出那句话后,骤然亮得骇人。
“你要我将来,替你做什么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旁边血池里,偶尔冒起一个***的气泡,发出“咕嘟”一声轻响,随即破裂,散出更浓的腥臭。
哑叔的眼珠在干涩的眼眶里滞涩地转动了一圈,发出近乎摩擦的微响。
缠在他脚踝上那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链,随之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不急。”
他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嘶哑得刮人耳膜,“等你先能活过这个月,再谈不迟。”
修深漆黑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活过这个月?
在这黑水死狱的最底层,除了之前那三个不知死活的炼气期蠢货,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初步掌控了寂灭源气的他?
“不懂?”
哑叔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这片刻的松懈,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你以为,随手捏死了几只臭虫,就能在这黑水狱里横着走了?”
他伸出那枯枝般、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慢吞吞地,指了指头顶那一片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小子,听好了。
这黑水死狱,上下一共九层。
我们现在蹲的这地方,是最底层,名副其实的‘粪坑’,专门用来倾倒我们这些没用的垃圾。”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淡,“上面那八层,关着的才是真正的‘人物’。
狱卒?
哼,那不过是看门护院的狗,怕死,不敢下来。
真正管着这九层监狱秩序的,是那些能在每月‘血河潮汐’里活下来的怪物。”
修深的背脊,下意识地挺首了一些。
九层监狱?
血河潮汐?
“每个月,月圆之夜。”
哑叔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幽冥血河会有一次剧烈的‘潮汐’。
至阴至寒的死气会从河底上涌,倒灌进来,淹没这九层监狱。
那时候,整个黑水狱,会比现在冷上千百倍。
死气浓郁得能冻裂魂魄!”
他顿了顿,鬼火般的眸子死死盯住修深。
“到那个时候,你这‘活人阴脉’,对于其他囚徒来说,就是黑暗里最亮的那盏灯塔!
所有被死气侵蚀、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怪物,都会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上面几层扑下来!
他们会撕碎你,吞掉你,用你这具身体里独特的生机,来中和他们体内快要爆发的死气!”
修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哑叔所谓的“交易”,起点是何等的残酷和真实。
他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所以,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哑叔盯着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修深心上,“就是在下次血河潮汐到来之前,成为这一层真正的‘规矩’。
不是靠杀一两个人立威,是要让这底层所有的囚徒,他们的生,他们的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把他们,都变成你练功的‘药渣’,和抵挡潮汐的第一道‘肉盾’!”
修深沉默了。
他的目光扫过笼外那三具己经开始腐烂、发出恶臭的尸体。
把这底层上百名穷凶极恶的囚徒,都变成随意取用的“药渣”和可消耗的“肉盾”?
这比单纯的杀戮,更冷酷,更彻底,更挑战他过去十几年树立的认知底线。
“怎么?
怕了?
手软了?”
哑叔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顾家上下几百口人的血仇,就指望你靠着这点可怜的、多余的善心去报?
你爹娘的血,还没凉透吧?”
修深猛地抬头!
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剧烈翻涌起来!
家族覆灭的画面——父亲怒目圆睁的头颅、母亲被长剑贯穿胸膛时推他进密道那冰凉的手、冲天的大火、族人凄厉的惨叫——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藏在袖中的双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绞痛。
“怎么做?”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万载寒冰,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简单。”
哑叔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幽光,“从明天起,我会教你一套小玩意,叫‘慑魂印’。
配合你那独一无二的寂灭源气,足以在这些猪猡的心神最深处,种下对你绝对恐惧的种子。
然后,挑几个最强壮、最不听话的,杀鸡儆猴。
剩下的,自然会变成最温顺的羔羊,任你宰割。”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等你彻底把这一层变成你的后花园,完全掌控了这些‘药渣’和‘肉盾’,我自有办法,让你在潮汐真正来临前,修为再猛地往上窜一窜。
到时候,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往上面几层,挪一挪位置。”
往上挪?
修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通往上层的、黑暗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甬道。
那里,意味着更强大的对手,更浓郁的死亡气息,更残酷的生存法则,以及……更接近真相,更接近复仇目标——魔狱宫的可能。
“好。”
他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径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再次全力引导着体内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加速运转起来。
这一次,源气的运转速度明显更快,那丹田中央墨色的气旋中心,似乎隐隐凝聚出了一丝比黑暗更深邃、比死亡更纯粹的微小核心。
他知道,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好”字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只是那个怀着血海深仇的幸存者修深了。
他是即将降临在这黑水死狱最底层,新的……规矩和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