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区的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淌成碎金,林川盯着电脑屏幕上第8版地产海报,眼球酸胀得像泡在辣椒水里。
鼠标右键点了十几次“撤销”,最终还是咬牙选中“重做”——甲方说“海派风情不够浓”,可他分明己经把石库门元素堆了满版。
电脑屏保适时跳出来:杨浦老破小的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件起球的灰毛衣,袖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药渍。
那是上周他回家时,母亲硬塞给他的——“你总熬夜,套上厚点。”
此刻屏幕蓝光映着那抹灰,像根细针扎在太阳穴上。
“林哥,甲方又改需求了!”
实习生小陆举着平板电脑凑过来,屏幕上是条语音转文字的消息:“主视觉再加盏灯笼,要那种老上海弄堂挂的那种,别太新!”
林川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把平板推回去:“知道了,我改。”
外卖盒在桌角堆成小山,最上面那盒黄焖鸡米饭的汤汁己经凝固成琥珀色。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47。
地铁12号线末班车还有43分钟,足够跑回闸北的老公房——前提是能挤上。
电梯里只有他和保洁阿姨,金属门闭合时“叮”的一声,像某种倒计时。
楼道里飘着隔壁租户的螺蛳粉味,混合着墙皮脱落的潮气,林川捏紧背包带,加快脚步。
钥匙***锁孔时手有点抖,门开的瞬间,游戏音效炸响:“五杀!
漂亮!”
合租室友阿杰从电竞椅上弹起来:“川哥回来啦?
帮我带份夜宵呗?”
“没空。”
林川径首走进阳台,反手带上玻璃门。
烟头在黑暗里明灭,他望着远处陆家嘴的摩天楼群,那些灯光像把刀,割得眼睛生疼。
“老子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
烟雾里溢出一句低骂。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小林啊,下季度房租涨五百,要么加钱要么搬。
这片区现在紧俏得很。”
林川盯着屏幕,拇指悬在“回复”键上,最终打下:“知道了。”
凌晨三点整,他揣着工牌走出写字楼。
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共享单车的电子锁“滴”地一声解锁。
车筐里还塞着没来得及扔的咖啡杯,杯壁上凝着褐色的渍。
共和新路高架桥的路灯在头顶连成模糊的光带,林川踩着踏板,车轮碾过一片碎玻璃,发出细碎的脆响。
后视镜里,一辆货车突然从匝道冲出来,车灯白得刺眼。
他下意识捏刹车,可车身还是不受控地歪向护栏——“砰!”
金属撞击声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林川眼前一黑。
最后一秒,他闻到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像老家祠堂里烧的香。
意识沉下去前,他模模糊糊想:要是能重来一次…至少…让妈住上有电梯的房子。
意识像浸在冰水里的棉絮,林川感觉身体在被看不见的手往下拽——不是坠落,是种被抽离肉体的钝痛。
救护车的鸣笛声忽远忽近,夹杂着护士的喊叫声:“患者心率骤降!
快推肾上腺素!”
他想开口喊“妈”,喉咙却像塞了团泡发的海绵,发不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