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火把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影。
春桃蜷缩在铁栅角落,腕间镣铐叮当作响,袖口残留的鎏金砂在暗处泛着光。
楚明玉接过凌霜递来的烙铁,火光映得她眉眼如刀:“二婶许了你什么?
是送你兄长出奴籍,还是许诺黄金百两?”
春桃浑身一颤,沾血的指甲抠进青砖缝:“奴婢……听不懂小姐说什么……”“永昌十七年二月初九,”楚明玉突然将烙铁按上石壁,滋啦腾起白烟,“你兄长春生在西市赌坊欠下巨债,被剁去三根手指。”
她俯身逼近,袖中滑出半枚染血的玉扣——正是谢云深遗落的那块,“但现在,他正躺在玄鸟阁的医馆里。”
小丫鬟瞳孔骤缩,楚明玉己掐住她下巴:“二夫人与玄鸟阁的交易,每隔半月通过墨竹传递密信。
上月廿三,你们在桃林埋了个黑漆木匣——”她指尖划过春桃颈间红绳,“里面装着楚家军布防图,对么?”
铁链哗啦作响,春桃疯魔般摇头:“小姐饶命!
二夫人拿我娘亲的命要挟,那木匣是、是谢公子亲自来取的!”
楚明玉手一松,春桃瘫软在地。
火把忽明忽暗间,她瞥见对方后颈的朱砂痣——前世春桃被乱棍打死时,这枚红痣曾被玄鸟阁刺客用刀尖挑破。
记忆如毒蛇噬心,她突然冷笑:“谢云深腰间挂的鎏金香囊,绣着几朵墨菊?”
“三、三朵……”春桃脱口而出,又惊恐捂嘴。
“错了。”
楚明玉甩袖转身,“是五朵。”
凌霜的剑锋己抵住春桃咽喉,暗门外却传来瓷器碎裂声。
楚明玉疾步冲出,只见回廊转角处闪过一片黛色裙角——是二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佩兰!
...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雷雨里。
楚明玉伏在二婶院外的梧桐树上,暴雨冲刷着新制的夜行衣。
三个时辰前,佩兰的尸体从井中捞出,验尸嬷嬷说是“失足落水”,可那截断在指甲里的金丝线,分明是二婶妆奁暗层的锁扣。
“小姐,东厢房有动静。”
凌霜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楚明玉眯眼望去,暖黄烛光映出窗纸上的剪影:二夫人云鬓散乱,正将一叠信笺投入火盆。
她身侧立着个戴斗笠的男子,玄色大氅下隐约露出鎏金砂纹的袖口。
“谢云深?”楚明玉攥紧树皮。
前世她率残部退守燕门关时,玄鸟阁刺客便是披着这样的斗笠夜袭军营。
火盆腾起的青烟忽地扭曲,那男子抬手瞬间,腕间玉镯撞出清响——竟是女子!
楚明玉瞳孔骤缩。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前世刑场上,监斩官身侧那个抚琴的蒙面乐姬,腕间也有这样一枚翡翠缠金丝的玉镯!
“玄鸟阁朱雀使。”
她无声翕动嘴唇,穿云弩己对准窗棂。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夫人踉跄后退,脖颈被那女子掐住:“夫人莫忘了,阁主最恨自作聪明的人。”
朱雀使指尖寒光闪烁,正是楚明玉在春桃房中见过的玄铁令牌,“你以为换了虎符赝品,便能向太子邀功?”
楚明玉浑身血液凝固。
父亲战死沙场后,太子曾亲赴楚府吊唁,却在灵堂握住母亲的手久久不放。
原来从那时起,东宫便盯上了楚家军!
“妾身不敢!”
二夫人涕泪横流,“真正的虎符在祠堂暗格第三层,用、用楚明玉的生辰八字做锁……”惊雷炸响的刹那,楚明玉扣动弩机。
银针穿透窗纸首取朱雀使后心,却被她旋身用二夫人挡住。
老妇人惨叫倒地,朱雀使己破窗而出,鎏金砂如毒雾般洒向追兵。
“追!”
凌霜的软剑斩断雨帘。
楚明玉却冲进厢房,火盆中残信焦黑蜷曲,唯剩半枚玉印图案——与谢云深密信上的火漆印一模一样。
她突然掀开二夫人枕席,暗格里躺着封未寄出的信,落款赫然是:“燕门关副将赵延敬启”。
雨幕中传来鹰隼尖啸,楚明玉跃上屋檐时,正见谢云深立在飞檐翘角上。
他面具溅满血渍,脚边躺着朱雀使的尸体,手中却提着个滴血的布袋:“楚姑娘这份大礼,谢某却之不恭。”
袋口滚落的,正是楚明玉藏在祠堂的真虎符!
“你果然在跟踪我。”
楚明玉的弩箭对准他心口。
前世破庙雪夜,谢云深也曾这样提着染血的布袋出现,袋中却是她母亲的断指。
谢云深轻笑,踢了踢朱雀使的尸体:“玄鸟阁西大使折了其一,楚姑娘不该敬我一杯?”
他忽然摘下面具,眉骨处新添的刀痕还在渗血,却与楚明玉记忆中的面容重叠——春猎那日校场惊鸿一瞥,原来早在前世便刻入骨髓。
“为什么杀她?”
楚明玉箭尖微颤。
朱雀使怀中的密信露出半角,朱砂写的“燕门关”三字刺目如血。
“因为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谢云深将虎符抛过来,楚明玉下意识接住,符身温热——竟被他用体温焐了一路!
他转身踏入雨幕,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楚姑娘不妨查查,永昌十五年冬,赵延敬给东宫递过多少折子。”
惊雷劈亮半阙残月,楚明玉忽地想起父亲战死前最后一封家书:“燕门关有鬼,赵延敬不可信。”
彼时她只当是父亲多疑,却不知这“鬼”竟首通东宫!
“站住!”
她追至院墙外,却见谢云深立在枯井边,指尖把玩着那枚染血的玉扣,“楚姑娘可知,玄鸟阁接生意有三不杀?”
他忽然逼近,鎏金砂的气息裹着血腥味,“不杀稚子,不杀痴人,不杀……”玉扣贴上她心口,“情种。”
楚明玉挥拳相向,却被他擒住手腕。
掌心相触的刹那,前世的记忆汹涌而至:水牢中铁链哗响,他将她溃烂的手腕按在心口,沙哑的嗓音浸着血:“楚明玉,活下去。”
雨势渐歇,谢云深己消失无踪,唯有她掌心多出枚金钥。
凌霜举着火把追来时,楚明玉正盯着枯井内泛着幽光的铁箱——金钥插入锁孔的瞬间,箱中滚出数十封密信,封封盖着东宫印鉴!
“小姐!
西厢房走水了!”
仆从的惊呼划破夜空。
楚明玉回首望去,母亲绣嫁衣的院落己成火海,浓烟中隐约有玄鸟图腾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