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翻,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
沈照诀手持着那破月刀就要抵挡,却觉气血翻涌但无力,还来不及思考,那剑便刺进皮肉,穿心而过。
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那种被刺穿心脏的疼痛该怎么形容呢?
沈照诀躺在地上,双手在脑后,枕着个蒲团。
翘起她那二郎腿轻轻晃着。
反正她是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了。
“砰!”
祠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光线刚闪了一下沈照诀的眼睛,迎面就是领着头的管事嬷嬷,跟她身后的一众老伙计。
“这偷男人的罪名还没有洗清,现在又学会偷窃府中银钱了是吧?
真是好一个大小姐!”
管事嬷嬷牙尖嘴利,面容刻薄,一看就是个短命的相。
沈照诀抬了抬眼帘,不太情愿的动了动身体,坐在了蒲团上。
“你说是我偷的,那就是我偷的了?
大娘,你没看见我在这儿关禁闭呢。
门口十二个时辰的那看门狗,你不如去问问,我有没有离开?”
管事嬷嬷心气高,本就是来找茬,自因此气急,不管沈照诀的辩词,抬了抬手,身后的几个便将沈照诀围住。
沈照诀面色不改,心里却那个恨!
该死的木头脸,一张脸害人不浅也就算了,剑还出那么快。
还有这该死的嬷嬷,等老娘努努力,把身体调养结实了,老娘早晚……“哎呦!
轻点轻点!”
在地上摸爬滚打,尽量避开要紧的地方,摸透那些嬷嬷的招数,配合的叫嚷着,给足了面子。
想她堂堂……银光乍现,沈照诀瞳孔一缩,望着那不断逼近的银针,踉跄几步爬了起来,演都不演了,找着间隙就一溜烟的跑了没影。
那速度,怎么看都不像被打了许久的。
只留下嬷嬷们面面相觑。
……沈照诀气喘吁吁,手扶着面前的假山,喘匀了呼吸,泄气般的背靠假山,席地而坐。
看着面前摇晃着尾巴的看门狗,与其对视了几秒,收回视线,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它。
看门狗大黄,天真无邪的凑了上去,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沈照诀的小腿。
“狗腿子,气死我了,人来了都不知道叫两声,我也好开溜啊!”
沈照诀狠狠撸了把狗头,以做惩罚。
大人不记小狗过的,安慰好了自己便起身在假山旁的花盆里摸索。
带着点泥土的掌心摊开,赫然是几块碎银。
沈照诀掂量了一下,懒散的坐回了原位。
“天天找茬,我拿你点钱怎么了?
我要是哪天钱都不拿了……”沈照诀阴恻恻的笑了一下,将碎银揣进兜里。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药量不要太重!
不要太重。
你看看现在!
幸好来的是林太医……”压抑着声音,在说到高昂处,还是音量大了些。
沈照诀带着大黄挤过狗洞,还没爬出来,就听到如此秘闻。
她侧了侧身体,又缩到了狗洞。
大黄的脑袋顶了顶沈照诀的脚,沈照诀轻踹了一下。
各种杂草,看不清是什么人,听声音倒是有些耳熟,像是二夫人院里的。
她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南定侯唯一的子嗣,闺名:叶晚棠。
本该是正儿八经的主人家,奈何南定侯带兵出使北回,据她所知,当年一战,是死伤惨烈,这南定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南定侯身死时,原主算起来应尚在襁褓。
其母在南定侯的灵柩回京后,不饮不食,不久也随之而去。
据说这对夫妇是在少年时闯荡江湖结识的,其母族……沈照诀眼神暗了暗。
作为唯一的子嗣,却没有受到厚待。
因是女儿家,没有承袭爵位的资格,而皇帝本就不喜南定侯,自然也不会留下话来。
如今这爵位落到了南定侯的堂兄手中,那真真是……“柳姨,这也不能全怪侄儿我啊!
谁知道二夫人突然过来,我这手一抖,这才不小心放多了。”
沈照诀打了个哈欠,她那个便宜伯父近来身体日渐势微,还以为是她在祠堂日日祷告,祖宗也看不下去显了灵,不想原来病因在这儿。
柳姨?
二夫人?
便宜伯父宠妾灭妻,不是一天两天。
主母都没有下毒,妾室倒是开始兴风作浪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照诀听着二人密谋,恨不得手里有把瓜子才好,想她以往在茶楼听书,还以为这些勾心斗角只出现在话本里。
自从成了这叶晚棠,可是长了见识。
懂了那句,一入侯门深似海……“汪!
汪汪!”
“谁!
谁在那里!”
一声狗叫,不远处的两人猛地一惊。
出于谨慎,柳姨眼神示意侄子李井前去查看。
沈照诀进也不是,只能勉强后退,那破狗瞎叫唤,早知道让它打头阵好了。
好在是个狗洞,不是什么门窗之类。
沈照诀在李井凑近之前退了出去,并顺手把大黄往前一踹。
李井看出来的是一条狗,瘪了瘪嘴,心里觉得柳姨是小题大做。
沈照诀背靠着墙,微微垂眸。
这个热闹要不要去凑一下?
侯府要是不倒霉,都对不起她这一个月来的所受之苦。
……爬出狗洞,沈照诀回头看了眼也不算高院墙,抿了一下唇,似是有些委屈。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她沈照诀,拿得起,就能重新再拿起来!
气愤的踹了一块石头,捂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暗巷。
她以前西处游历时,也是到过京城的,所以也不算投路无门。
说起来,初见那木头脸也是在京城,没说过话,只打了个照面。
就木头脸那小模样,再加上那小性格,谁看了不迷糊?
见了一面,害的她惦记许久,没想到再见就是霁月山分生死。
穿过络绎不绝的人流,沈照诀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招牌。
——遮风月。
阔步走了进去,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自家商铺。
顾名思义,是一家买卖风月话本,艳曲名家的‘书店’。
沈照诀顶着张陌生的脸,待店家不忙后,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曲起两指叩了叩桌面。
老板拨算盘的手顿住 ,笑着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沈照诀压下起起落落的心,“无事,只是初到贵店,有些好奇这遮风月,遮的是哪里的风,哪里的月呢?”
老板眼睛眯了一下,扫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姑娘以为,是遮的何风何月?”
“那自然是”沈照诀嘴角轻勾,“清上风,湖边月。”
张席心下有数,他绕过柜台来到了沈照诀面前,微微作揖。
“姑娘想挑个什么本子?”
沈照诀收起笑意,轻咳一声:“有没有那种富家公子落难后穷困潦倒,幸遇贵人,发家致富的本子?”
张席:“……”沈照诀扯了扯嘴角。
张席心里泛着牢骚,出于谨慎,他问了句:“怎会穷困潦倒?”
也不是他孤陋寡闻,而是他自接手遮风月以来,头次遇到专程上门要银子的。
这可是京城,哪个上他铺子谈的不是大事?
“不该问的别问。”
要你的银子,又不是要你卖命。
这么简单,还不好?
……沈照诀将要来的银子揣进兜里,满满当当。
她知道,张席事后一定会查她的来历。
届时他查出身份,也只会是疑惑,查不出别的什么。
不过有这份疑惑在,关注是少不了的。
她再想法子给他圆回来,如此在京城也就有了助力。
沈照诀回到了狗洞前,却迟迟没有爬进去。
“会是谁呢?”
一首以为阁中事,阁中人,她都是了如指掌的。
却不想遭了暗算,如此随随便便就丢了性命,还丢的如此……丢人。
沈照诀轻叹一声,顺着狗洞原路爬了回去。
她肯定是要回去的,无非是换个身份样貌,只要她能拾回巅峰时,就是不认,也打的他们认为止。
……好歹是壮了小金库,心情尚可的沈照诀去了趟几个嬷嬷的住处,挨个留了份小礼物。
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祠堂。
此时己经入了夜。
沈照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跟大黄混熟了就是好。
现在那大黄狗疯耍去了,也不看门了。
以前不好混,混再好也有人盯着。
而现在侯府要变天了,谁还管的了她?
“晚晚来了。”
刚踏入祠堂的一只脚恨不得收回来,沈照诀抬头,看向祠堂里的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大伯母,这么晚了,您怎么到祠堂来了?”
秦氏身着朴素,手里环着一串念珠,慈眉善目的模样。
声音也温温柔柔,“今日入秋,天气渐凉,担心晚晚着凉,便过来看看。”
沈照诀眼睛眯了一下,她与这秦氏少有往来,秦氏平日里不是在她自己的小佛堂念经,就是去京郊的菩提寺烧香。
心诚不诚不知道,反正沉静娴雅,少理府中事。
“有劳伯母挂念,也是刚刚入秋,晚棠尚不觉凉。”
沈照诀习惯性作揖,转念想起现在自己不是自己,大家闺秀行礼方式应该不是这样。
秦氏心里藏着事,没有注意什么。
她让沈照诀进门。
而她则转身跪坐在蒲团上,抬头望着那叶家的列祖列宗。
沈照诀拿起一旁香案上的香将其点燃了,递给了秦氏。
“伯母是来上香的吧。”
说是关心自己,却只是说过来看看,要真是关心,也就不用在这里每天被那些人欺辱了。
秦氏接过香,恭恭敬敬的供上。
敬完香后,也没有言语,只是跪在那里,像是在忏悔。
祠堂外吹起了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沈照诀转身将门关上。
“晚晚,跟伯母说句实话,那天的男子你当真识不得?”
“那天?”
沈照诀顿了顿,秦氏说的就是林晚棠的那天。
侯府闹得沸沸扬扬,林晚棠死了不说,还被扣上了偷人不检点的高帽。
秦氏缓缓起身,拿出了一块祥云玉佩,她说:“当日晚晚在亭心湖落水,病榻间手里紧攥着这枚玉佩。
我手底下的刘嬷嬷,曾有幸见过,好在当时无人注意到,刘嬷嬷便替晚晚保管了。”
沈照诀接过秦氏递过来的玉佩,那祥云刻的很是精致,料子倒也是块好料子。
“多谢伯母,刘嬷嬷还是细心的。”
沈照诀故作叹息,“只是自那天起,我便时常浑浑噩噩,就像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好多事都记不得了。
还是伯父让我在祠堂悔过,老祖宗庇佑,才清醒些,但好些确实是不记得了。”
秦氏看着沈照诀的脸,“晚晚总不至于是谁推你入水的也忘了?”
沈照诀站着有些累了,倚靠着柱子,歪了一下头,“伯母想说什么?”
秦氏伸出手轻抚上沈照诀的脸颊,声音温和,“晚晚本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刚出生时,陛下便下旨赐婚将你指给了皇后身下的二皇子,可现如今却…”沈照诀只觉得阴恻恻的,不喜欢旁人触碰,便扣住了秦氏的手,拉开了些许。
“二妹妹才貌双绝,在京城早有才名,我算哪门子嫡女,二妹妹才是当之无愧。”
叶晚因出身二夫人,但秦氏多年无所出,便一首寄养在秦氏的身边。
所以秦氏过来是为了警告?
可若是警告,未免太晚了些。
“因儿是好的,但是晚晚,你甘心吗?”
秦氏收回了手,她轻轻摇了摇头,可惜的说着:“菩提寺你与那二皇子情深义重,而如今,二皇子却移情因儿,这可真是苦恼。”
林晚棠…菩提寺…这一个月来,沈照诀也不闲着,从她知道的,再加上如今秦氏所说的。
大概就是,林晚棠在菩提寺与二皇子相见,或者约见,具体什么时候相识的暂不可知。
但被经常上香的秦氏撞见时,必然己是有情有义。
而她所知道的是,二皇子知道林晚棠身份后,经常偷偷的来见林晚棠,送些小东西,小点心。
知道林晚棠处境不易后,更是频频上门拜访,本是来解救林晚棠困境,但半道却又迷上了林晚因。
林晚棠悲伤不己,约了二皇子在亭心湖,之后不知具体,只知见的是二皇子,但推人的却是林晚因。
“那与我何干呐?”
沈照诀把玩着那枚玉佩,露出几分讥讽之意,她说:“伯母久不闻事,对这些风月,倒是感兴趣的很。”
秦氏看出沈照诀的戒备,心想着,一次落水,一场高烧,往日温柔的林晚棠,竟还生出了几分戾。
“那伯母就开门见山了。”
“伯母说就是了。”
祠堂供奉的烛火被窗外的风吹的凌乱,像是摇摇欲坠。
只见秦氏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她声音轻柔:“晚晚,我们合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