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弥漫,尚未完全消散。
纺织厂女工宿舍的屋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瓦,上面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一颗颗微小的珍珠,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祝余坐在窗边,正专注地将最后一团纬线塞进竹篮里。
她的动作轻柔而娴熟,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哐当声突然从铁制楼梯上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祝余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楼梯口,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了上来。
那是祝贺,他歪戴着一顶褪色的解放帽,显得有些不羁。
他手中拿着一个搪瓷缸,里面不知装着什么,随着他的步伐,缸里的液体不断晃荡,发出浑浊的水声。
"小妹,王主任说了,彩礼加到三百块!
"他故意把"三百"咬得很重,油污斑斑的手指敲得缸沿叮当响,"你跟那穷工人有什么好?
人家车间主任,顿顿有红烧肉吃!
"祝余紧紧地扣住竹篮,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这三百块钱,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买下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了。
然而,这三百块钱对于祝余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前世,她就是被这个数字迷住了双眼,才会陷入那场让她痛苦半生的噩梦。
回忆起前世的种种,祝余不禁挺首了脊背,她的工作服上那一颗颗铜纽扣,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她的决心和不屈。
她凝视着眼前的人,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是纺织厂的八级女工,每月的工资比你赌输的钱还要多!”
祝贺的脸像被火烤过一样,瞬间涨得通红,就像猪肝一样。
他怒不可遏,心中的怒火仿佛要喷涌而出。
只见他猛地抡起手中的搪瓷缸,那缸里的铁锈和污水像是被惊扰的黄蜂一般,西处飞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伸出,牢牢地扣住了祝贺的手腕。
这只手的力量之大,让祝贺根本无法挣脱。
众人惊愕地看向楼梯拐角,只见京墨不知何时己经悄然出现在那里。
他身穿深蓝色的工装,被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着,那衣服猎猎作响,仿佛在为他助威。
而在他的胸前,机械厂的劳模奖章正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彰显着他的不凡。
“再敢骚扰我媳妇,就去保卫科走一趟!”
京墨的声音如同被寒冰淬炼过一般,冰冷而又充满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空气中炸裂开来,使得整个场面都为之一静。
祝贺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
他手中的搪瓷缸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失去了控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祝余站在京墨身后,望着他宽阔的后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禁想起了前世的种种,那时的京墨也曾这样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面对祝贺带人围堵时,他没有丝毫退缩,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险。
祝贺看着京墨,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愤怒,可对上京墨那冰冷的目光,他又瑟缩了一下。
“你……你别以为有个劳模奖章就了不起!”
他嘴上还在硬撑。
京墨冷笑一声,“我没你想得那么了不起,但欺负我媳妇,我可不会放过。”
祝余走上前,拉了拉京墨的衣角,轻声说:“别跟他一般见识。”
京墨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祝贺见占不到便宜,啐了一口,“行,你们等着!”
说完便灰溜溜地跑了。
京墨转身看向祝余,眼里满是温柔,“没事了,有我在。”
祝余心里甜甜的,点点头。
这时,阳光穿透了雾气,洒在他们身上。
纺织厂的大喇叭里开始播放着激昂的劳动歌曲,工人们陆陆续续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祝余和京墨相视一笑,携手朝着各自的岗位走去,准备迎接这充满希望的一天。
深夜的纺织车间里,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只有那台老旧的缝纫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祝余独自一人站在工作台上,将那块月光般皎洁的棉布轻轻展开,铺在冰冷的台面上。
她的指尖如同羽毛般轻柔,缓缓抚过棉布上那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曾经在这上面倾注的心血和爱意。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祝余的思绪却被一段痛苦的回忆所淹没。
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趁着她上夜班,偷偷撬开了她锁在木箱里的嫁妆钱。
那可是她省吃俭用,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原本是打算和京墨一起去买一套新被褥的。
祝余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和无奈,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笔钱对她来说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财富,更是她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和期待。
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剪刀,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世,她下定决心,不仅要守护好自己的幸福,还要在这台老旧的纺织机上,编织出一个全新的人生。
在漫长的夜晚里,祝余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专注地研究着织布机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冰冷的金属,感受着它的纹理和质地。
这台织布机己经陪伴了她许多年,它见证了她的辛勤劳作和无数次的失败。
然而,这一次,祝余坚信自己能够改变它的命运。
她仔细地观察着织布机的构造,思考着如何能够提高它的生产效率。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她终于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全新的设计方案。
当第一缕曙光染红天际时,祝余终于完成了织布机改良图纸。
她疲惫地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晨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张图纸不仅仅是她智慧的结晶,更是她对未来的期许和希望。
改良后的织布机能够将生产效率提高三成,这在物资紧缺的六十年代,无疑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
祝余知道,这个小小的改进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
她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和精力生产出更多的布匹,从而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条件。
带着满心的期待,祝余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实施她的计划。
她找来各种工具和材料,按照图纸上的设计,一点一点地对织布机进行改造。
每一个螺丝的拧紧、每一根线的连接,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汗水。
经过几天的努力,祝余终于完成了织布机的改良工作。
当她启动新机器,看着那飞快运转的齿轮和穿梭其中的纱线,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台改良后的织布机,不仅是她的骄傲,更是她迈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就在祝余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麻烦却接踵而至。
祝贺不知从哪得知了她改良织布机的事,嫉妒心作祟的他,竟跑去车间主任那告状,说祝余私自改造机器,会影响生产安全。
纺织厂的黑板报刚贴出"革新标兵祝余"的表彰通告,晨雾还在青砖墙上蜿蜒游走。
祝余攥着印着大红公章的奖状,手指摩挲着"技术创新奖"几个烫金字,嘴角止不住上扬。
昨夜她在车间熬到月上中天,反复调试改良后的织布机,此刻终于尝到了成功的甘甜。
"哐当——"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撕破清晨的宁静。
祝余循声望去,只见祝贺不知何时混进厂区,正用一根生锈的撬棍狠砸改良织布机的传动轮。
几个女工吓得尖叫着后退,雪白的棉布在机台上被扯得七零八落。
"祝余!
你竟敢私自改造机器!
"祝贺额角青筋暴起,油污斑斑的脸上写满扭曲的快意,"这要是出了安全事故,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故意将撬棍甩在水泥地上,响声惊动了整个车间。
车间主任王德发匆匆赶来时,祝贺正站在轰鸣的机器旁唾沫横飞:"王主任您看,这传动装置改得歪七扭八,齿轮咬合都错位了!
"他用袖口擦了把汗,眼神却瞟向祝余,满是阴鸷的挑衅。
王德发的眉头拧成个死结。
作为厂里的老技术骨干,他最忌讳工人擅自改动设备。
"立刻停机!
"他一声令下,轰鸣声戛然而止,祝余只觉心脏也跟着骤停。
办公室里,铁皮暖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王德发反复翻看着祝余连夜绘制的图纸,老花镜滑到鼻尖:"小祝啊,你这改良方案看着是好,但机器不是儿戏,万一出了事..."他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原来是隔壁车间一台老旧织布机发生故障,飞轮崩裂的碎片擦着女工的发梢飞过。
王德发脸色骤变,祝余趁机起身:"主任,让我再试一次。
若是新机器出问题,我甘愿受罚!
"车间里很快围满了人。
祝余系紧蓝色围裙,指尖在铜制操纵杆上停留片刻,仿佛在与机器对话。
随着"嗡"的一声轻响,改良后的织布机缓缓启动,细密的经纬线如银蛇穿梭,布料产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围观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停!
"王德发突然喊停。
他俯身查看机器内部,粗糙的手指轻轻触碰传动装置,眼中闪过惊喜:"这...这改良后的齿轮咬合精度,比德国进口设备还强!
"他转头看向祝余,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丫头,你这双手,能顶十台老机器!
"三天后的全厂大会上,祝余站在主席台上,胸前的大红花沉甸甸的。
王德发亲自为她颁发奖状,台下掌声雷动。
而角落阴影里,祝贺缩着脖子,耳朵通红——厂里刚通报了他诬告的行为,连带着他在街道办的闲职也丢了。
散会后,京墨如同变魔术一般,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束野蔷薇。
这束花娇艳欲滴,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仿佛刚刚从清晨的花园中采摘而来。
他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地看着祝余,轻声说道:“今晚给你做红烧肉。”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宠溺。
祝余有些惊讶地看着京墨手中的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京墨己经轻轻地将花别在了她的发间。
野蔷薇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祝余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我们的技术大拿,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得好好补补。”
京墨笑着说道,眼中满是对祝余的关怀和爱意。
祝余脸颊微红,轻轻挽住京墨的胳膊。
两人正准备离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厂区。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老者。
王德发赶忙上前,恭敬地介绍:“这是咱们市工业局的李局长。”
李局长目光落在祝余身上,微笑着说:“小祝同志,你的事迹我听说了,改良织布机这个创新很了不起。
局里打算重点推广你的成果,还要组织其他厂的技术骨干来学习。”
祝余又惊又喜,忙道谢。
李局长接着说:“之后有个技术交流大会,想邀请你去分享经验。”
祝余激动得连连点头。
京墨在一旁也替她开心,握紧了祝余的手。
回家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祝余靠在京墨肩上,憧憬着未来:“以后我要做出更多的创新。”
京墨笑着回应:“我会一首支持你。”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中越走越远。
暮色中的纺织厂镀上一层暖金,改良后的织布机发出规律的嗡鸣,仿佛在编织新的希望。
祝余望着机台上流淌的布料,突然想起重生那日攥着竹篮的自己。
原来命运的经纬,终究要靠自己的双手重新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