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月色像浸在葡萄酒里的琥珀，驼铃在沙丘上摇碎寂静。
玉门关外三十里的醉仙楼里，此刻正飘着西域葡萄酒与血腥气混杂的奇异芬芳。
白追云趴在二楼栏杆上，酒坛子歪在脚边。
他数着楼下穿金丝软甲的尸体，正好七具，七种不同的致命刀伤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掌柜的缩在柜台后发抖，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好刀法。
"他对着空气举杯，"可惜杀气太重，糟蹋了波斯地毯。
"楼下阴影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江无羁斜倚着描金柱子，狼皮大氅下露出缀满银饰的马靴。
她指尖转着半块狼形银符，符上血迹未干。
"白公子好眼力，这好刀法本要取你项上人头。
"白追云晃了晃空酒坛，一滴残酒顺着坛口滴落，他轻轻弹出，正巧穿过七具尸体咽喉的刀痕连成的北斗七星。
"他们该先学学怎么喝酒。
"酒滴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暗红的花，"酒喝不透，剑就慢。
"江无羁突然动了。
她像一阵裹着银雪的风掠过大厅，腰间弯刀未出鞘，琉璃灯应声而灭。
黑暗中有狼嚎自远山传来，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痕。
"狼王令现世，白公子不该来我西域。
"她指尖的银符突然发出幽蓝荧光，映得眉间朱砂痣如血滴落，"特别是带着半块狼王令假符的时候。
"白追云轻笑，酒气在喉间酿成剑气。
他解下腰间玉笛，笛孔中滑出半枚同样泛着蓝光的银符。
两枚残符隔着三丈距离共鸣，震得楼外胡杨落叶纷飞。
"假符？
也许是真的呢？
江姑娘可知这符为何发光？
"他踏着醉步转圈，每一步都踩在北斗七星的方位，"三百年前天外陨铁所铸，遇血则鸣，遇月则明。
更妙的是......"玉笛突然指向西北，"它能闻到三十里外的血腥味。
"话音未落，楼外黄沙暴起。
十二匹黑马踏破月色，马上骑士皆覆青铜狼面。
为首之人挥动血色令旗，沙地中竟钻出无数毒蝎，潮水般涌向醉仙楼。
江无羁突然笑了。
她解开发带，青丝如瀑垂落腰际，月光在发梢凝成霜色。
"白追云，赌一局如何？
"弯刀出鞘时带起狼啸，"看谁先拿到那面血旗。
"白追云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
酒坛碎地的瞬间，玉笛化作青光首取中宫。
"赌注？
""输了的人......"江无羁刀光己斩断三只毒蝎，"要给对方当三个月马夫！
"十二匹黑马突然陷入流沙，青铜狼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芒。
血色令旗插入沙地三寸，旗面无风自展，现出朱砂绘制的饕餮纹。
毒蝎群在距离醉仙楼三丈处停住，沙沙声汇成某种古老咒语。
白追云的玉笛停在江无羁咽喉前三寸。
"你慢了半步。
"江无羁指尖银符忽然倒转，符上狼眼射出两点寒星，"但杀人不是比快。
"弯刀不知何时己抵住白追云后心，刀柄狼首正咬住一滴将坠未坠的残酒。
沙丘传来驼铃碎响。
有位裹着褪色袈裟的老僧踏蝎而来，毒虫竟纷纷让道。
他手中紫檀木鱼每敲一声，血色令旗便褪色三分。
"血河车现，狼王归天。
"老僧浑浊的眼珠盯着双符共鸣的蓝光，"三十年前，持符者正是这样被毒蝎啃成白骨。
"白追云突然收笛大笑。
他踉跄着跌坐在栏杆上，衣襟散开露出心口一道新月形疤痕。
"大和尚好眼力，可惜..."他摸出个羊皮酒囊猛灌，"这不是蝎阵，是蛇阵。
"酒液泼洒处，沙地突然窜出百条赤链蛇。
毒蝎群顿时大乱，在蛇群与酒气中互相撕咬。
江无羁瞳孔骤缩——那些蛇的七寸处竟都嵌着碎玉，与白追云腰间玉佩同出一脉。
老僧木鱼声戛然而止。
血色令旗轰然炸裂，十二匹黑马同时发出骇人惨叫。
青铜面具脱落，露出里面干瘪的胡杨木傀儡，关节处还缠着浸血丝线。
"天工坊的傀儡术？
"江无羁弯刀挑起半截丝线，月光下丝线泛着孔雀蓝，"掺了雪山冰蚕丝，倒是下血本。
"白追云却盯着老僧的草鞋。
鞋帮沾着江南特有的红泥，鞋尖银线绣着半朵莲花。
"有趣。
"他醉眼朦胧地拍手，"枯禅寺的渡厄尊者，什么时候改行赶尸了？
"话音未落，老僧袈裟突然鼓胀如帆。
三十九枚淬毒佛珠破空而至，每颗珠子都刻着"往生极乐"。
江无羁旋身舞起狼皮大氅，银饰与佛珠相撞迸出紫色火花。
白追云动了。
他看似醉步蹒跚，玉笛却精准点中每颗佛珠的"乐"字刻痕。
酒气在空中凝成剑气，竟将毒雾逼成一道青虹。
"叮！
"最后一颗佛珠被笛孔吸住。
白追云对着珠子吹了口气，《折柳曲》的调子竟让满地毒蛇昂首起舞。
江无羁趁机甩出弯刀，刀光如银月劈开袈裟——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一张人皮飘飘落地。
"画皮匠的手艺。
"江无羁用刀尖挑起人皮，耳后果然有朱砂点的七星痣，"江南慕容家的易容术，加上苗疆蛊毒。
"她忽然转头盯着白追云，"你早看出来了？
"白追云正用佛珠蘸酒写字。
沙地上赫然是"醉死胜埋"西个狂草，每个字最后一笔都指向西北。
"傀儡、毒蛊、画皮..."他打着酒嗝笑，"这般热闹，你我不如去鬼市喝一杯？
"狂风骤起，黄沙在空中聚成巨大旋涡。
隐隐有驼铃声从旋涡深处传来，带着纸钱烧焦的气味。
江无羁怀中的银符突然发烫，狼眼处渗出血珠。
"子时三刻，黄泉路开。
"白追云解下酒葫芦往沙地一倒，酒液竟燃起幽蓝鬼火，"江姑娘可听过活人入鬼市，需留三魂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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