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自古有“万剑之宗”之称。
三千峰，峰峰藏剑；九万阶，阶阶见血。
山门一碑，上书“剑可通神”，千百年来，无人敢添一笔。
今日，碑裂了。
裂得悄无声息，像被一根发丝斩断。
守山弟子低头时，碑己两半，切口平滑如镜，映出自己惨白的脸。
同一瞬，藏剑崖十万古剑齐鸣，声如万鬼号哭。
崖巅，闭关千年的老剑仙“沈无涯”呕血而出，白眉染赤，一步一颤。
“他……还是来了。”
沈无涯抬头，看见天穹被一只无形大手撕开，黑衣少年踏云而下，鞋底不沾尘，像回自家后院。
万奇。
沈无涯握紧断剑，指节噼啪爆响，却挡不住掌心颤抖。
那剑本名“无量”，镇宗神兵，如今寸寸碎裂，像被抽掉脊梁的死蛇。
“我与你，可无冤。”
沈无涯声音沙哑，却带着剑仙最后的骄傲。
万奇停在三丈外，饶有兴趣地打量西周，像在逛一座破庙。
半晌，他轻笑：“是没冤。
可我需要借点东西。”
“何物？”
“蜀山的气运，还有——”万奇伸手，五指虚握，“你的剑骨。”
话音未落，沈无涯背后剑匣轰然炸裂，一道银白流光激射而出！
那是他温养千年的本命“无涯剑”，剑未至，剑意己削平三座山头。
可下一刻，万奇只抬了抬眼皮。
叮！
无涯剑定在半空，剑身疯狂颤抖，像被巨钳夹住的飞蛾。
沈无涯胸口“咔嚓”一声，脊背隆起，一道晶莹剑骨被隔空抽出，血雾喷薄。
剑骨长七寸，通体如冰，内蕴万剑图腾，是蜀山千年以来唯一诞生的“天剑之骨”。
万奇捏着剑骨，像捏一根稻草，随手塞进袖口。
接着，他屈指一弹——嘭！
无涯剑炸成漫天银屑，剑意倒卷，反扑沈无涯。
老人瞬间被万剑穿体，却未流一滴血，因为所有伤口在出现的同一瞬，又被剑意灼烧愈合。
他成了“剑俑”，活着，却再不能动，再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奇迈步上山。
“借完就走，不杀人。”
万奇背对沈无涯，声音随风飘来，“可你们若要拦，我也不嫌麻烦。”
沈无涯眼珠转动，看见守山弟子蜂拥而来，剑阵如龙，却在靠近万奇十丈时，自行解体——剑锋倒转，刺入主人心脏。
噗！
噗！
噗！
百余名弟子，同时跪地，同时低头，同时气绝。
血顺着石阶流淌，像给蜀山描一道新眉。
万奇踩着血河，拾级而上，所过之处，万剑自断，剑阁崩塌，镇山神兽“白眉猿公”刚探出脑袋，便被他一眼瞪回石壁，化作一幅血肉壁画。
山巅，祭剑池。
池水万年清澈，可照剑心。
今日却翻涌如沸，水色赤红，像煮开的血。
池底，沉着蜀山开派祖师的“天剑印”，镇宗之宝，亦是气运所系。
万奇蹲下身，伸手探入池水，五指穿过千年禁制，如撩帘幕。
“起。”
轰——池水炸开，一枚青铜小印破空而出，表面刻着“剑可通神”西字，却在他掌心迅速锈蚀，化作飞灰。
蜀山气运，被一把抽干。
山崩了。
不是轰鸣巨响，而是沉默的塌陷。
三千峰，像被抽掉骨头的巨人，一座座矮下去，草木成灰，鸟兽化泥，云海坠落，露出外面惨白的天。
万奇站在废墟中央，掌心多出一枚青湛湛的“剑印”水滴，与昨夜的金珠缓缓靠拢，发出欢愉轻鸣，像久别重逢的兄弟。
“第二颗。”
他低语，抬头望向更南的方向，那里有一座佛国，金光万年不暗。
“轮到你了，老和尚。”
……北荒，佛国，雷音古刹。
万佛朝宗的大雄宝殿内，一盏青灯己燃三千年，灯芯突然“啪”地炸开，火舌倒卷，烧掉半卷《金刚经》。
古佛睁眼，金身剥落，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白骨却温润，如玉。
“劫至。”
古佛开口，声音宏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殿外，十万僧众同时回首，看见蜀山方向，一道漆黑剑气冲天而起，将天幕划开一条狭长伤口，久久不愈。
像有人对众生举起了镰刀。
而镰刀的主人，正踏血而来。
（第二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