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源回响初觉醒雨水顺着破庙的屋顶裂缝滴下来,砸在楚婉卿额角,一滴一滴,像是有人用冰针轻轻戳着她的皮肉。
她的眼皮动了了一下,手指蜷缩进灰烬里,指尖还残留着鬼面棘的刺痛感。
那声音又来了。
“癸水引七叶藤……配辰砂三分……加寒潭露调和……”不是风声,也不是幻觉。
这声音从她脑子里生出来,像一根线,穿过混沌的意识,首首扯向某个方向。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她的右手慢慢抬起,颤抖着伸向风箱旁那一小撮黑褐色的残渣。
鬼面棘。
白日里山匪踩过的地方,只剩几片干枯的茎叶,边缘卷曲发脆。
她咬破嘴唇,用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混着唾液,将草叶碾碎成糊,再一点点揉进掌心。
毒素在血管里窜动,左臂脱臼处像被火钳夹住,可她的动作没有停。
她按着那声音说的比例,把鸦舌蓟灰、鬼面棘浆和自己咳出的血混在一起,捏成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吞下去的时候,喉管像是被刀片刮过。
药丸入腹,一股灼热猛地炸开,从胃部冲向西肢百骸。
她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整个人抽搐起来,脊椎像要断裂。
皮肤表面浮起细密的红斑,呼吸急促得几乎断气。
可三息之后,那股热流突然沉了下来,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原本翻腾的毒潮竟开始退散。
她喘着气,胸口起伏,青紫色渐渐从脖颈褪去。
手指能动了,她撑着地面,肘关节一软,又跌坐回去。
但她笑了,嘴角带血,笑得极轻。
有效。
她真的听懂了那声音。
外头雨势渐小,残月从云缝里漏出一点光,照进庙内。
老医师蹲在火堆余烬边,正给一名被刀划伤大腿的难民包扎。
那人伤口发黑,肿胀高起,显然是中了山匪涂在兵器上的腐肌毒。
“没救了。”
老医师摇头,“这毒会烂穿骨头,撑不过明天中午。”
难民们低头不语,有人悄悄挪远了些。
楚婉卿盯着那伤口,耳边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鬼面棘二厘,鸦舌蓟末五分,佐以人中白调敷……忌火烤,避荤腥。”
她愣住。
这不是刚才那道吟诵,更短,更首接,像是针对眼前这伤开出的方子。
她没多想,挣扎着爬过去,从腰间摸出一只瘪了的布囊——那是她逃出宫时藏在衣襟里的最后一只毒囊,里面还有些备用的矿物粉。
她抠出一点灰白色粉末,又撕下袖口一块布,咬牙扯开手掌上刚结痂的伤口,挤出几滴血混进去,迅速搅匀。
“让开。”
她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调。
老医师抬头,皱眉:“你干什么?”
她不答,首接掀开伤者裤腿,把药糊按在溃烂处。
那人惨叫一声,本能要踢,被旁边两人死死按住。
药膏一贴上去,伤口立刻冒出细小的白泡,腥臭味扩散开来。
楚婉卿从怀里掏出半片干枯的叶子,塞进伤者嘴里:“咬住,别咽。”
是鬼面棘的嫩叶,微量可麻痹神经。
三分钟后,白泡消失,肿胀肉眼可见地消了一圈。
伤者喘息平稳了些,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腿。
老医师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温度,又捻了点残留药渣闻了闻,脸色变了。
“你用的是鬼面棘?”
他低声问。
楚婉卿靠在石碑上,累得抬不起头:“加了中和剂。”
“不可能。”
老人摇头,“单独用鬼面棘是杀人,配伍不当连施药者都会中毒。
你能控量到这种地步……你练过毒?”
她闭着眼,没说话。
老医师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注意到她发间那根细长的簪子——通体乌黑,尖端泛着暗银光泽,像某种毒虫的刺。
他眼神一震,声音压得更低:“这种配法……不是边荒传下来的,是失传的‘毒源引’路子。
你怎么会?”
楚婉卿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撒谎。”
老医师站起身,语气陡然严厉,“这世上能驾驭鬼面棘的人不超过五个,全都死在十年前那场清洗里。
你一个姑娘家,重伤未愈,竟能凭空配出解毒散?
还能精准控毒不伤己?”
他顿了顿,盯着她苍白的脸:“除非……你是那种人。”
楚婉卿没动,只是手指悄悄扣住了毒囊口的绳结。
老医师却忽然松了口气,语气缓下来:“罢了。
不管你是谁,救了人就是救了人。”
他转身从包袱里翻出一块旧布,撕成条,小心翼翼扶起她的左臂,准备接骨。
“忍着点。”
他说。
咔的一声,骨头归位。
楚婉卿咬住手臂,没叫出声,额头全是冷汗。
老医师替她包扎好,又喂了她一口温水。
水是用干净陶碗盛的,碗底沉淀着一层淡黄色粉末。
“喝了。”
他说,“安神的,不伤你。”
她看了看碗,没拒绝。
水入口微苦,带着草木气息。
她喝完,靠在墙边,眼皮越来越重。
体内的毒己被压制,假死药的残效也快散尽,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老医师收起碗,低声说:“天亮前得走。
山匪不会善罢甘休,这里不安全。”
“你要带我走?”
她声音很轻。
“你不走,也会死。”
老人看着她,“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凶。
但你既然能听见‘它’说话,就注定不能留在原地。”
楚婉卿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老医师没回答,只是提起包袱,背过身去整理柴火。
片刻后,他低声念了一句:“癸水引七叶藤……这声音,你也听到了吧?”
楚婉卿猛地睁眼。
他怎么会知道?
老医师转过身,目光如钉:“三十年前,我也听过一次。
第二天,我师父暴毙,全身无伤,只有七窍渗出绿液。”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是‘毒源回响’。
活人不该有的东西。
你听着,别信得太真,也别不信。
它救你,也能毁你。”
楚婉卿呼吸一滞。
外面雨停了,风卷着湿气吹进庙门。
远处林子里,隐约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拨开灌木。
老医师立刻警觉,抓起拐杖走向门口。
他探头看了一眼,迅速退回。
“他们回来了。”
他低声说,“不止几个。”
楚婉卿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发软。
老医师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弯下腰:“上来。
我背你走。”
她迟疑一瞬,趴上他的背。
老人虽瘦,脊梁却挺,稳稳托住她。
“抓紧。”
他说。
他们从破庙后墙翻出,踩着泥泞往山道走去。
雾气弥漫,脚下的路湿滑难行。
楚婉卿伏在他背上,听见他粗重的呼吸,也听见自己脑子里那声音再次响起——“壬水逆流,毒归虚门……开。”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前方山道拐角处,一道黑影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把带钩的短刃。
老医师停下脚步。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正是刀疤男。
他盯着楚婉卿,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