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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1

儿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冰冷的膜,糊在周屿的口鼻上。他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指尖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医生说,浩浩的情况不太好,高危组,需要立即准备化疗。

他扶着冰凉的墙壁,花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攒够走回病房的力气。推开门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病床上,昨天还因为儿子发烧忧心忡忡、眼下乌青的妻子林晚,正歪着头,用一种全然陌生又带着几分娇憨的眼神打量着他。看见他进来,她的脸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确定:

“周屿?你……你怎么傻站着呀?”

周屿僵在原地,手里那张判决书被他下意识地藏到身后。

“你……”他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晚却微微蹙起眉,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头好晕啊……我们是不是昨天毕业聚会喝多了?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她说着,目光落到周围的环境,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这医院哪儿啊?谁生病了吗?”

周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他冲过去,抓住妻子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晚?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浩浩……我们的儿子浩浩……”

“儿子?”林晚的眼睛倏地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随即脸上红晕更盛,带着属于二十二岁女孩的羞恼,抽回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周屿你胡说什么呢!谁跟你有儿子了!我们……我们不是才刚谈恋爱没多久吗……”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飘忽,带着刚坠入爱河时的甜蜜和羞涩。

周屿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妻子,那双曾经饱含生活琐碎与共同忧虑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只映得出他仓皇失措的脸。

医生来得很快,检查做得更仔细。最后的结论是心因性选择性失忆,巨大的、突如其来的精神创伤导致的自我保护。通俗点说,她的脑子为了保护她不被眼前无法承受的现实压垮,擅自逃回了七年前,他们最爱、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从那天起,周屿的生活变成了一场清醒的、循环的凌迟。

他白天在公司、医院、家之间疲于奔命,联系专家,筹措巨额的治疗费,在儿子面前强装镇定,看着化疗药物一滴一滴输入孩子幼小的身体,看着他呕吐,掉头发,却异常乖巧地说“爸爸我不疼”。

晚上,他要回到那个被按下时间倒退键的家。

家里的婚纱照被林晚用布蒙了起来,她说“看着好奇怪,像别人的照片”。她翻出箱底早已过时的碎花裙穿上,哼着七年前的流行歌,会在他在厨房为儿子的病友食谱焦头烂额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轻声问:“周屿,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住喉咙里的哽咽,把眼底的酸涩逼回去,然后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摸摸她的头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明天,小晚,我明天就跟你求婚。”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来,她又会忘记一切,带着同样的羞涩和期待,问出同样的问题。

而他,给出同样的,无法兑现的承诺。

“明天”,成了一个悬在悬崖边的虚假希望,他陪着她,一起站在边缘,摇摇欲坠。

他开始习惯性地藏东西。

儿子的病历、化疗安排、费用清单,所有带白血病字样的纸张,都被他锁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浩浩之前剃成小光头后,他偷***下的一张照片,被他塞进了旧钱包的夹层,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像一个技艺拙劣的魔术师,手忙脚乱地遮掩着生活残酷的真相,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搭建起一座脆弱的、透明的屏障。

可他太累了。身心俱疲。

那天,他刚从医院回来,带着一身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儿子新一轮的化疗反应很大,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虚弱地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想妈妈了。”

他心如刀绞,回到家,几乎是凭着本能挪进浴室。热水冲刷下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疲惫深入骨髓。他忘了,出门前,林晚嘟囔着说要找一本她大学时最爱看的小说,而他,前几天整理时,似乎把那本书和一些不想她看见的东西,一起塞进了书房那个平时堆放杂物的旧纸箱。

等他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丝光线漏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推开门。

林晚就坐在地板上,背对着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寂寥的光晕。她身边,散落着几张纸。

最上面那张,是浩浩的确诊通知书。

被她紧紧捏在手里的,是那张浩浩剃光头发后,对着镜头努力微笑的照片。孩子的眼睛很大,因为消瘦,显得愈发突出,那笑容脆弱得让人心碎。

周屿的血液瞬间凉透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编织一个新的谎言,哪怕漏洞百出。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死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那曾经为他撑起半边家的脊背,此刻在阳光下微微佝偻着,颤抖着。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林晚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捏着照片的手指,然后将那些散落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地、平整地叠好。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然后,她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不再有这几个月来的懵懂、羞涩和清澈,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疲惫,还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平静。

她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清晰地砸在周屿的心上:

“别骗我了,周屿。”

周屿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多年,此刻却憔悴得几乎认不出的男人,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我早就想起来了。”

周屿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晚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光头照片上,指尖轻轻拂过儿子微笑的嘴角。她的声音更轻了,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叹息: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直视着他崩溃的眼眸。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儿子的未来。”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击碎了周屿所有强撑的伪装。他愣愣地看着妻子,看着她眼中那片荒芜而平静的废墟,那里面没有二十二岁的星光,只有失去挚爱后、提前降临的、无边无际的黑夜。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周屿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砸断,猛地佝偻下去。他没有出声大哭,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他一步步挪到林晚面前,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然后,重重地跪坐在地板上,伸出颤抖的双臂,将那个同样冰冷、同样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林晚没有抗拒,她的脸埋在他颈窝里,温热的泪水很快濡湿了他的皮肤。一开始,她只是无声地流泪,渐渐地,细微的啜泣声漏了出来,再到后来,变成了再也无法压抑的、绝望的嚎啕。

他们就这样,在满地狼藉的、昭示着残酷现实的纸张中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紧紧相拥,哭得像两个迷路了太久、终于找到彼此,却发现家已经没了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户,在昏暗的室内投下模糊的光影。

怀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间歇的、疲惫的抽噎。

周屿用尽全身力气,收紧了手臂,干裂的嘴唇贴在妻子冰凉的发丝上,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清原貌:

“不怕……”

这个词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甚至安慰不了他自己。

他停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所有的绝望和悲伤都吸入肺里,再用力碾碎。再次开口时,那声音里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从废墟里生长出来的力量。

“小晚,不怕。”

“只要浩浩还在一天,我们就是他一天的爸爸妈妈。”

“我们在,他的世界就在。”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是抽噎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

窗外,夜还很长,黑得望不到头。

那一夜之后,蒙在婚纱照上的布被林晚亲手取了下来。她用柔软的湿巾,一点点擦拭着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很慢,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七年前自己那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脸上,然后是旁边,那时眼神明亮、尚未被生活刻上如此深重疲惫的周屿。最后,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下方空白的区域,那里,本该有他们抱着小小浩浩的全家福。

她没有说话,周屿也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微颤的肩上。无声的共识在空气中凝结:他们不再假装,也不再独自硬撑。

生活的主战场彻底转移到了医院。

林晚不再穿那些格格不入的碎花裙,换上了方便活动的休闲裤和软底鞋。她重新熟悉了儿子所有的病情细节、化疗周期、各种药物的名称和副作用。她学会了如何轻柔地抱着因为呕吐而虚弱的浩浩,如何在他因为口腔溃疡疼得无法进食时,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一点点湿润他的嘴唇,如何在他夜里被噩梦惊醒时,用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妈妈在,不怕”。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退行到过去的女孩,她变回了母亲,一个被现实淬炼得沉默却坚韧的母亲。

只是,偶尔在深夜,当浩浩终于睡着,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时,周屿会看到林晚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或者,是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他们两人依偎在病床前的模糊倒影。那时,她身上会流露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但那哀伤不再是无助的,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背负前行的沉重。

有一天下午,浩浩的精神稍好一些,化疗药物带来的恶心感暂时消退。他靠在枕头上,小脸依旧苍白,却努力对正在给他剪指甲的林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妈妈,你今天真好看。”

林晚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再抬头时,脸上是温柔的微笑:“浩浩才最好看,等我们浩浩好了,长出黑黑的头发,就是全世界最帅的小王子。”

“那爸爸呢?”周屿凑过来,故意逗他。

浩浩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爸爸因为奔波和焦虑而冒出的胡茬和眼下的乌青,小声说:“爸爸是……是守护小王子的骑士!有点邋遢的骑士。”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周屿和林晚都愣了一下,随即,两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疲惫,却真实地冲散了病房里持续已久的压抑。这是几个月来,这个家第一次响起笑声。

笑着笑着,林晚的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砸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一小团湿痕。周屿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希望,有时并非来自宏大的转机,而是源于这些细微的、几乎被痛苦淹没的瞬间。是儿子一个短暂的笑容,是夫妻之间一个无需言语的理解眼神,是共同面对深渊时,紧紧交握的手传递过来的那点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温度。

治疗的路径依然漫长而崎岖。医生的谈话里,开始出现移植、配型、骨髓库这些更令人心惊肉跳的词语。巨额的费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周屿几乎喘不过气,他工作医院两头跑,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林晚默默地揽下了更多照顾儿子的琐碎事务,同时开始翻找家里的存折、联系能借钱的亲友,甚至在网上悄悄查询关于大病众筹的信息。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取代了之前一个隐瞒、一个逃避的隔阂。

一天晚上,周屿因为公司一个紧急项目加班到很晚,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浩浩睡得正沉。林晚趴在病床边缘,也睡着了,一只手还轻轻搭在儿子的被子上。

周屿放轻脚步走过去,想给她披件衣服,却看到她手边摊开着一个陈旧的笔记本——那是他们大学时一起用的情侣日记本的一册,里面记录着热恋时的傻话和憧憬。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就着昏暗的灯光,翻到了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那是林晚的笔迹,日期,赫然是儿子确诊前几天。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今天浩浩说,他长大了想当宇航员,去星星上看看。周屿这个笨蛋,居然说要给他造个火箭。看着他们俩闹成一团,我觉得,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了。

周屿的视线瞬间模糊。

他抬起头,看着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着眉头的妻子,和病床上瘦弱却顽强地与病魔斗争的儿子。巨大的心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爱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他轻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开林晚额前一缕散落的头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会的。”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承诺,“无论未来在哪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