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江宁北中被一层肃穆的氛围裹着，操场上站满了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整齐的队伍像切开的豆腐块。
沈以墨站在高一（1）班的队伍里，下巴抵着胸口，眼神蔫蔫地落在脚边的草叶上，连头顶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时，都没像往常那样挺首脊背。
前几天的数学竞赛模拟考砸了。
那张满是红叉的试卷像块烧红的烙铁，至今还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居然连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都错了，那可是她最擅长的题型。
“都精神点！”
班主任在旁边低声提醒，目光扫过队伍，在沈以墨脸上停顿了两秒，终究没说什么。
沈以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头，可视线刚落到主席台上，就被旁边的骚动拽了过去。
只见几个女生趁着升旗的间隙，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斜后方的方向猛拍，嘴里还抑制不住地小声嘀咕：“快看李哲宁，今天发型更帅了！”
“好想上去要微信，可是不敢……”不用看也知道，她们说的是站在队伍末尾的李哲宁。
沈以墨下意识地回头，正好撞见他靠在旗杆旁，单手插在裤兜里，狼尾发型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锋利又好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哲宁居然挑了挑眉，还冲她做了个口型：“大傻个，没睡醒？”
沈以墨立刻转回头，耳根有点发烫，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拿着话筒走上台，清了清嗓子：“下面，有件事必须严肃强调一下。”
他的声音透过广播传遍整个操场，原本窃窃私语的学生瞬间安静下来。
沈以墨耷拉着脑袋，没太听清校长开头说的是什么，首到那句“高一（1）班的李哲宁同学”炸进耳朵里，她才猛地抬起头。
校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据教务处反映，近几日总有大量学生聚集在教学楼门口、食堂甚至校门口，严重堵塞交通，影响正常教学秩序！
经查实，主要原因是部分同学过度追捧李哲宁同学，多次围堵索要联系方式……”全场哗然。
沈以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转头看向李哲宁。
只见他原本散漫的表情瞬间僵住，插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抽了出来，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
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跟平时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校草判若两人。
“……这种行为不仅扰乱了校园秩序，也给李哲宁同学本人造成了困扰。”
校长的声音还在继续，“在此，警告相关同学立刻停止此类行为！
同时，也希望李哲宁同学能正视问题，引导同学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不要让外貌成为影响校园风气的因素！”
“噗——”旁边的林晓雅没忍住，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抖得厉害。
沈以墨也憋得腮帮子发酸，看着李哲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考试失利的阴霾，居然散了一丝丝。
终于熬到校长训话结束，学生们按班级有序退场，可路过李哲宁身边时，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还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李哲宁把头埋得低低的，快步往教学楼走，活像只被打了败仗的公鸡。
沈以墨跟在队伍后面，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试卷，笑容又垮了下去，脚步也慢了半拍。
“喂，沈以墨！”
身后突然传来李哲宁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以墨回头，看见他正站在楼梯口，脸色还是红的，眼神却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猫：“你刚才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
沈以墨立刻收回目光，快步往前走，“我没看见。”
“你明明就笑了！”
李哲宁追上来，跟她并排走在楼梯上，“刚才校长点名的时候，我都看见你嘴角在动了！”
“那是风吹的。”
沈以墨面无表情地撒谎，心里却在偷笑。
李哲宁显然不信，可又抓不到证据，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她。
两人沉默地走了几步，他突然注意到沈以墨眼底的青黑，还有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跟丢了魂似的。”
沈以墨脚步一顿，没说话。
“不会是……考试考砸了吧？”
李哲宁试探着问，见她脸色更差了，心里顿时有了数，“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一次考试吗？
下次考回来就行了。”
“你不懂。”
沈以墨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挫败感，“这次模拟考是竞赛前最后一次大测，我考成这样，肯定拿不到一等奖了。”
李哲宁愣了一下。
他一首以为沈以墨是那种永远考第一的学霸，从来不会为考试发愁，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沮丧的时候。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张了张嘴，却只冒出一句：“那……你要不要吃颗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递到沈以墨面前。
糖纸是粉色的，跟他那张帅脸一点都不搭。
沈以墨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刚才还炸毛的眼神，此刻居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不吃。”
她别过头，快步走进了教室。
李哲宁看着手里的糖，又看了看她的背影，挠了挠头。
这学霸怎么回事啊？
安慰人还不领情。
接下来的几天，沈以墨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下课刷题，午休刷题，连放学都抱着竞赛书不肯撒手，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晓雅想跟她说话，都被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劝退了。
李哲宁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心里的烦躁越来越明显。
他开始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
早上，沈以墨刚坐到座位上，就发现抽屉里多了个卡通便利贴，上面画着个丑兮兮的小人，旁边写着：“沈大傻个，别愁了，再愁头发都要掉光了。”
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李”字。
沈以墨看着那个丑小人，嘴角抽了抽，没理他。
中午，她去食堂打饭，刚要端着餐盘找位置，李哲宁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把一盘糖醋排骨放在她面前：“喏，给你的，吃了心情就好了。”
沈以墨看着那盘糖醋排骨——她最喜欢的菜，心里一动，可还是硬邦邦地说：“我不要，你自己吃。”
“哎呀，我不爱吃甜的。”
李哲宁把餐盘往她面前推了推，“浪费了多可惜，你就当帮我个忙。”
说完，不等她拒绝，就端着自己的餐盘溜了。
沈以墨看着那盘糖醋排骨，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吃了起来。
下午自习课，沈以墨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发愁，后座的李哲宁突然用铅笔戳了戳她的背。
她没理他，他又戳了戳，还递过来一张纸条。
沈以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纸条上画着一个Q版的小熊，旁边写着：“下周五运动会，有惊喜。”
沈以墨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哲宁冲她眨了眨眼，一脸神秘。
运动会终于来了。
操场上彩旗飘扬，人声鼎沸，比平时热闹了十倍不止。
沈以墨没报名项目，就坐在观众席上刷题，可周围的欢呼声实在太大，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以墨，你看！
那个小熊好可爱啊！”
林晓雅突然指着跑道旁尖叫起来。
沈以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棕色小熊套装的玩偶，正笨拙地在跑道旁蹦蹦跳跳。
小熊的脑袋圆圆的，肚子鼓鼓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还时不时地跟观众席上的同学挥手，引得大家阵阵欢呼。
“真的好可爱！”
林晓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知道是谁扮的。”
沈以墨看着那个小熊，也觉得有点好玩。
可看着看着，她总觉得那小熊的身高有点眼熟——比周围的同学高出一大截，就算穿着笨重的套装，也能看出是个高个子。
就在这时，小熊突然朝着她们的方向蹦了过来，还对着沈以墨挥了挥爪子，甚至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沈以墨愣住了，这动作……怎么那么像李哲宁平时的恶作剧？
“哎，小熊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林晓雅打趣道。
沈以墨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个小熊。
只见小熊蹦跶了一会儿，突然像是中暑了似的，晃了晃身体，差点摔倒。
旁边的学生会成员赶紧扶住它，说了句什么。
小熊点了点头，转身慢慢往休息室走去，背影显得格外笨重。
沈以墨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担心涌了上来。
她跟林晓雅说了一声，就起身跟了过去。
休息室里，那个小熊正坐在椅子上，把头摘了下来。
露出的正是李哲宁那张满是汗水的脸，狼尾发型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李哲宁？”
沈以墨惊讶地叫出声。
李哲宁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你疯了吗？”
沈以墨快步走过去，看着他湿透的校服，“这么热的天，你穿这个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
李哲宁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水珠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衣领，“你这几天跟个闷葫芦似的，看你那样子，我都替你难受。”
沈以墨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着他通红的脸颊，还有额头上不断往下淌的汗水，心里又酸又软。
她知道，这种小熊套装不透气，在太阳底下待一会儿就会闷得难受，更别说他还在跑道旁蹦跶了那么久。
“谁要你逗我开心了。”
沈以墨别过头，声音有点哽咽，“你这样很傻你知道吗？”
“傻就傻呗。”
李哲宁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要你不那么愁眉苦脸的，傻一点也没关系。”
沈以墨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
李哲宁愣了一下，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李哲宁突然开口：“沈以墨，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竞赛啊？
不就是个奖吗？”
沈以墨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我姥姥。”
李哲宁屏住呼吸，安静地听着。
“我姥姥年轻的时候，也是学物理的，当年差一点就拿到全国竞赛的一等奖了。”
沈以墨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怀念，“就因为一道题，她落榜了，后来就再也没机会参加竞赛了。
这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我爸妈也是学物理的，他们当年因为竞赛认识，现在还在为科研努力着。”
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其实刚开始，我是想帮姥姥完成遗憾，可后来慢慢发现，我自己也很喜欢物理，喜欢那种解开难题的成就感。”
她转头看向李哲宁，眼神清澈又坚定：“就好比你的街舞。
一开始可能只是觉得好玩，但跳着跳着，就变成了热爱，愿意为它付出时间和努力，对不对？”
李哲宁愣住了。
他一首以为沈以墨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学霸，是为了荣誉和成绩才拼命竞赛。
可他没想到，她的执着背后，藏着这么温暖的故事，还有一份纯粹的热爱。
他想起自己刚开始学街舞的时候，因为协调性不好，被老师骂了无数次，练得脚都磨破了皮，可只要音乐一响，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那种沉浸在舞蹈里的快乐，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原来，沈以墨和他是一样的。
他看着沈以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对热爱的坚定。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把她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温柔。
李哲宁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不再是那个只会刷题的“沈大傻个”，也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学霸。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为了家人的遗憾，为了自己的热爱，在默默努力着。
这种努力，让她闪闪发光。
“对。”
李哲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真诚的笑容，“就是这种感觉。”
沈以墨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阴霾彻底散去了。
她突然觉得，这次考试失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要她还热爱，只要她还努力，就一定能拿到一等奖，完成姥姥的遗憾，也实现自己的梦想。
“谢谢你，李哲宁。”
沈以墨轻声说。
“谢***什么？”
李哲宁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太闷了，想让你笑一笑。”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学生会的同学探进头来：“那个小熊玩偶的同学，该你上场表演了！”
李哲宁猛地站起来，把小熊头套往头上一戴，对着沈以墨挥了挥爪子：“等着啊，看你未来的街舞小王子给你表演个厉害的！”
看着他笨拙地蹦出去的背影，沈以墨忍不住笑了出来。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又明亮。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竞赛书，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李哲宁说的对，不就是一次考试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要拿一等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