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后的影子在她抬眼的刹那消失了。
仿佛夕阳刻意制造的错觉,二楼窗后空无一人,只余玻璃反射着渐沉的天光,冰冷而疏离。
“怎么了?”
苏雨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迟疑,顺着视线望去,“熟人?”
清晓微微摇头,将心头泛起的不安按下。
“没事。”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描摹着《绯色笔记》封皮的纹理。
或许只是途经的老师,或许是她过度敏感。
此刻有更紧迫的谜题等待解开——严老师遗失的钢笔。
十分钟前,她们刚安抚好惊魂未定的林珂,严老师便去而复返,面色比离开时更显阴沉。
他珍藏的那支暗红钢笔——据说是多年前获奖的纪念品——竟在教师办公室不翼而飞。
“就在刚才开会的时候!”
严老师语气焦灼,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两人时带着若有似无的责备,“办公室里只有老师们进出。
定是有人趁乱拿走了。”
潜台词再明白不过:文学社刚解散就出事,而她们是最后离开现场的人。
“老师,”林清晓声线平稳,“您能确定钢笔是在会议期间被取走的吗?”
“我离开活动室前还用它在批改作业!”
严老师言之凿凿,“之后首接去了隔壁会议室。
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不是那时,还能是何时?”
苏雨晴眼波流转,忽然开口:“老师,能让我们去看看现场吗?
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严老师明显一怔,审视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许是想起方才涂鸦事件的解决,终是不情愿地颔首:“……随我来。
别乱碰东西。”
教师办公室比活动室宽敞许多,空气中浮动着墨水、旧籍与咖啡交织的气息。
数张办公桌井然有序,唯严老师的桌面略显凌乱——摊开的作文本间,赫然留着一块刺目的空白。
其他老师仍在隔壁议事,室内空无一人。
“就是这里。”
严老师指向那片空缺,眉头深锁。
清晓的目光细致扫过桌面。
散乱的作文本,敞口的红墨水瓶,陶瓷笔筒里插着几支普通签字笔,还有半盏凉透的茶。
一切如常,除了那支消失的钢笔。
“会议持续了多久?”
清晓问。
“不到半小时。”
苏雨晴己开始行动。
她未触碰任何物品,而是俯身细察每寸桌面与地面,目光最终定格在作文本旁几滴不易察觉的深色渍迹上。
“清晓,”她轻唤,指尖虚点,“看这里。”
那是几处飞溅的液痕,色泽深黯,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
稍不留意,便会误认作无意洒落的茶渍。
清晓蹲身,变换角度端详。
绝非茶水。
她指尖轻扇,一缕极淡的红墨水特有的气息渗入鼻腔。
与此同时,桌脚一点微弱的反光攫住她的视线——那是粒极细的金色碎片,若非夕晖恰好斜照,根本无从察觉。
“严老师,”清晓首起身,语气审慎,“您能确定钢笔是被取走的吗?
或许,它是自己消失的?”
严老师愕然:“此言何意?”
逻辑的拼图在清晓脑中飞速旋转碰撞。
短暂的时间,密闭的空间,失踪的物件,异常的痕迹……以及,一个被忽略的可能。
“办公室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其他贵重物品完好。
若真是蓄意行窃,目标明确,行动迅捷,却只取走这支笔。”
清晓冷静剖析,“但为何要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冒这般风险,窃取一件对他人意义有限的物品?”
她指向那几处“水渍”:“这是红墨水。
而您平日批改作业,正使用这支需要吸墨的钢笔。”
又指向地上的金屑,“这个,似是漆器剥落的碎片?”
苏雨晴眸光乍亮,似有所悟。
她疾步至窗边检视窗台,又回首凝视严老师的书桌,视线在笔筒与墨水瓶间往复巡弋。
“严老师,”雨晴忽问,“您开会时,窗户可曾开启?”
“留着缝隙通风。
怎么了?”
雨晴未首接作答,转而走向角落的清洁工具柜细心查探。
很快,她在一个水桶边缘发现了相似的暗红墨点,与更细碎的金色残屑。
线索竟指向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
清晓闭目,在脑海中重构画面:微启的窗,吸饱墨水的钢笔,或许被风拂动的纸页……还有那些金色碎屑。
一个大胆的推测渐次成型。
她睁眼望向雨晴,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师,”清晓打破沉寂,“我想,钢笔或许并非遭窃。
它可能经历了一场……意外。”
“意外?”
严老师满面困惑。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夹杂着一声压抑的、近乎幼兽呜咽的轻响。
声源来自走廊。
清晓与雨晴同时转身疾步而出。
廊道空寂,唯有尽头洗手间的门扉微微晃动。
二人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扇。
在洗手台下不显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实习教师李雯。
她蹲踞在地,肩头轻颤,双手紧握着那支暗红钢笔。
笔杆上清晰可见几处新鲜磕痕,金漆剥落,笔尖亦显歪斜。
她的指尖与袖口都沾着未能洗净的暗红墨迹。
见到她们,李老师猛然抬头,面色惨白,眼中盈满惶惧与歉疚。
“李老师?”
随后赶来的严老师目睹此景,愕然怔住。
“对不起,严老师……”李雯语带哽咽,小心翼翼捧着钢笔,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我并非想偷……只是……只是想暂借模仿您的笔迹……在陈老师的听课记录上补个签名……我上次的记录忘记提交了……”她断断续续道出原委。
原来她情急之下想悄悄借笔签名,却不慎碰翻墨瓶,钢笔滚落受损,墨渍淋漓。
惊慌中只想先行藏匿处理,却愈发手忙脚乱。
“听见你们过来……就、就躲进来了……”她羞愧垂首。
一场盗窃疑云,转瞬化作由慌乱与失误交织的闹剧。
严老师注视着受损的钢笔,面色几经变幻,终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他接过笔,摆了摆手,未再多言。
真相大白。
步出办公室时,暮色己浓。
“竟是意外,而非盗窃。”
苏雨晴舒了口气,望向清晓,“你如何料到的?”
“痕迹。”
清晓简练应答,“墨痕,碎屑,还有……人心的痕迹。”
强窃个人色彩浓厚的钢笔动机不足,而忙乱中借用失手、试图掩饰,更契合逻辑与常情。
雨晴莞尔,晚风轻拂她的发梢:“看来我们不仅善解谜题,更懂读心。”
清晓未笑。
她的目光再度投向二楼那扇空窗。
疑云未散——那道窥视的视线,当真只是偶然?
她垂首凝视手中的《绯色笔记》。
暗红封面在暮色里近乎墨黑。
书页间,银杏叶书签的轮廓若隐若现。
首个谜题是涂鸦,次回是失窃。
下一次,会是什么?
而这本笔记,终将引她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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