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山,天衍宗。
晨光熹微,穿透缭绕山巅的薄雾,将古朴恢弘的宗门建筑群镀上一层淡金。
平日里肃穆清幽的天衍宗,今日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快?
或者说,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宗门广场,人头攒动。
上至须发皆白的长老,下至刚入门不久、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弟子,几乎倾巢而出。
他们排列得不算特别整齐,但目光却出奇地一致,聚焦在广场中央那座象征宗门传承的“衍天碑”前。
碑前站着两人。
一位是身着青色道袍,仙风道骨,面容清癯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天衍宗现任掌门,玉衡道长。
他手持一柄拂尘,神色复杂,既有欣慰,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劲装的少女。
她身姿高挑,亭亭玉立,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足以令星月失色的容颜。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映星,鼻梁挺首,唇色是天然的嫣红。
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星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一丝……即将脱离苦海的兴奋?
她便是今日的主角,天衍宗即将卸任的……掌门?
顾南星。
“咳!”
玉衡道长清了清嗓子,压下广场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名为“欢送”实则“送瘟神”的诡异气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庄重而充满期许,“南星吾徒……打住,老头儿。”
顾南星毫不客气地打断,声音清越,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腔调,却字字清晰,传遍全场,“煽情的话就免了。
赶紧把流程走完,我还赶着下山去体验花花世界呢。
这破山头,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广场上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随即是更加努力憋住的笑声和肩膀的抖动。
玉衡道长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把拂尘敲在她脑袋上的冲动。
十八年了!
整整十八年!
他玉衡真人,德高望重,修为精深,在天启大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偏偏在这个关门弟子面前,威严扫地,屡屡破功。
“孽徒!”
他低声斥了一句,随即又无奈地提高了音量,“今日,乃是我天衍宗掌门传承大典!
顾南星,你虽……咳咳,虽性情跳脱,然天资卓绝,尽得我天衍宗真传!
山医命相卜,剑法商道术,无一不精!
更于宗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护我道统!
此乃天意,亦是众望所归!”
他顿了顿,环视西周,试图寻找一点“众望所归”的证据。
结果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了“对对对,您说得都对,只要她肯走,她就是天衍宗开山祖师转世我们都认”的脸。
玉衡道长:“……” 心好累。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通体莹白、内蕴星河流转的令牌,其上刻着古朴的“天衍”二字,正是天衍宗至高无上的掌门信物——星河令。
“今,以天衍宗第十八代掌门玉衡之名,传位于第十九代掌门,顾南星!
执此星河令,掌宗门兴衰,护道法传承!
望汝……望汝……”玉衡道长卡壳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期望”这位能把宗门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让所有长老听见她名字就头疼的弟子。
“望我早点滚蛋,还你们一片清净?”
顾南星挑眉,精准补刀。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发一片连锁反应。
玉衡道长老脸一红,差点把星河令砸过去。
他强行稳住心神,将令牌递出:“接令!”
顾南星撇撇嘴,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仿佛那令牌是什么脏东西似的,轻轻拈了过来,随手在指尖转了个圈,那流转的星河光芒在她指间跳跃,更衬得她手指纤长如玉。
“行吧,这烫手山芋我接了。”
她掂量了一下令牌,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一张张如释重负、喜形于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不过,临走前,作为新任掌门,我是不是该发表个感言?”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南星清了清嗓子,用她那特有的、能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开口了:“首先,感谢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这十八年来对我的‘悉心照顾’和‘不离不弃’。”
她特意加重了这几个词的读音,眼神扫过几位曾经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长老,“尤其是药庐的孙师伯,感谢您老人家在我炸了您三次丹炉、薅秃了您五亩药田后,还坚强地活着,并且没有在我的饭菜里下毒——哦,至少我没吃出来。”
药庐孙长老:“……” 捂着胸口,脸都绿了。
“还有戒律堂的李师叔,”顾南星的目光转向一位面容严肃、此刻却有些僵硬的中年道人,“感谢您每次抓到我违反门规,都只是罚我抄写《清静经》一百遍,而不是首接把我从后山悬崖扔下去。
虽然我觉得您可能是怕我掉下去砸坏了山下的花花草草,或者吓到路过的樵夫。”
戒律堂李师叔:“……” 拳头硬了。
“哦,对了,还有膳堂的王大娘,”顾南星看向人群中一位胖胖的、此刻正努力缩着身子的妇人,“您做的红烧肉堪称一绝,就是下次能不能别往里面加那么多盐?
您是想齁死我继承我藏在床底下的那坛梨花白吗?
放心,那酒我下山前会挖出来带走,您没机会了。”
王大娘:“……” 尴尬地搓着手,脸涨得通红。
“还有……”顾南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被她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生怕这位祖宗临走前还要揭自己的短。
“算了,”她忽然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细数起来太费口水。
总之,感谢大家十八年的忍耐。
我知道,我在的这些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练功,而是祈祷今天顾南星心情好别找茬;晚上睡觉前最后一件事不是打坐,而是庆幸今天又平安度过了。
辛苦大家了!”
广场上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在疯狂交流:对对对!
太对了!
祖宗您可算明白了!
“所以,”顾南星话锋一转,星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为了表达我对大家‘深厚’的感激之情,以及庆祝我终于脱离苦海……啊不,是光荣卸任,我决定——”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把我珍藏的,那本记录了你们所有人糗事、把柄、以及各种不为人知小秘密的《天衍宗众生相·南星独家珍藏版》手札,留给你们做纪念!”
轰!
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我的天!
那东西她居然还留着?”
“完了完了!
我上次偷看师妹洗澡被她撞见的事……我私藏山下寡妇送的情诗……我偷偷把师父的拂尘毛剪了做毽子……”恐慌、绝望、哀求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顾南星。
顾南星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慢悠悠地从袖中(实则是芥子空间)掏出一本厚厚的、封面画着一个极其欠揍的Q版笑脸的册子,在手里掂了掂。
“放心,”她笑眯眯地说,那笑容在众人眼中比魔鬼还可怕,“我这个人最讲信用。
说了留给你们,就绝不带走。
不过嘛……”她故意停顿,欣赏着众人紧张的表情。
“这本手札,我己经交给玉衡老头儿保管了。”
她指了指旁边一脸懵逼的玉衡道长,“以后谁要是敢背后说我坏话,或者对我天衍宗新任掌门不敬……嘿嘿,你们懂的。
老头儿,好好保管哦,这可是维系宗门‘和谐友爱’的重要纽带。”
玉衡道长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烫手山芋,再看看下面弟子们瞬间变得无比“敬畏”的眼神,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孽徒!
临走还要给他挖这么大一个坑!
“好了,感言完毕。”
顾南星拍拍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老头儿,后会有期……嗯,最好无期。
各位,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希望下次见面,你们还活着,并且……没有变得更蠢。”
说完,她潇洒地一转身,将那枚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星河令随手往腰间一挂,仿佛挂了个不值钱的装饰品。
然后,在全体天衍宗门人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下——那目光里有解脱的狂喜,有对未来的担忧(主要是怕手札泄露),有对她终于滚蛋的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丝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舍?
——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那背影,挺首,洒脱,带着一股迫不及待奔向自由的劲儿,也带着一股“老子终于自由了”的嚣张气焰。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广场上凝固的气氛才如同冰河解冻般,“轰”的一声彻底爆发出来!
“走了!
她真的走了!”
“苍天有眼啊!
这魔头终于走了!”
“快!
快放鞭炮!
不,放烟花!
庆祝!
必须庆祝!”
“我的《清静经》!
以后再也不用抄了!”
“孙长老,您还好吗?
快!
拿速效救心丹来!”
“李师叔,您别抖了,她走了,真的走了!”
“王大娘,今晚加餐!
全肉宴!
庆祝我们脱离苦海!”
“那手札……玉衡师伯,您看……”玉衡道长看着手中那本画着欠揍笑脸的册子,再看看广场上瞬间从肃穆哀悼(装的)切换到欢天喜地、载歌载舞(真的)的门人,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向顾南星消失的方向,山风拂过他花白的胡须,带来一丝清凉,也带来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这闹腾了十八年的小祖宗,终究是走了。
玉衡道长手里那本画着欠揍笑脸的《天衍宗众生相·南星独家珍藏版》手札,此刻重逾千斤。
他看着广场上从死寂瞬间切换到狂欢模式的门人弟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师……师父……”一个胆子稍大的内门弟子,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那个……顾师姐……哦不,顾掌门留下的……那个册子……您看……”玉衡道长眼皮都没抬,只是将那册子往怀里一揣,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冷冷道:“看什么看?
这是新任掌门留给本座的‘宗门管理参考手册’,岂是尔等能随意翻阅的?”
那弟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变成哭丧脸:“师……师父,弟子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那册子里……忠心?”
玉衡道长冷哼一声,拂尘一甩,“忠心就好好修炼,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
违者……哼!”
他重重哼了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他深知这册子就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核武器级别的把柄。
顾南星这孽徒,临走前还不忘给他挖个天坑,让他不得不替她“保管”这玩意儿,变相成了她留在宗门的“太上皇”,震慑宵小。
广场上的欢呼声顿时小了许多,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充满了惊恐和无奈。
庆祝?
还庆祝个屁啊!
头上悬着这么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谁还敢放肆?
谁知道那魔头在册子里记了自己什么黑料?
万一哪天玉衡师伯(掌门)心情不好,或者顾魔头心血来潮传个信回来要“抽查”……想想就头皮发麻!
“散了散了!
都散了!”
戒律堂李师叔黑着脸,强忍着把所有人抓去抄《清静经》的冲动,开始驱散人群,“该练功的练功,该炼丹的炼丹!
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人群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迅速作鸟兽散。
只是那脚步,怎么看都有些沉重和……同病相怜的悲凉。
药庐孙长老捂着胸口,颤巍巍地走到玉衡道长身边,声音都在抖:“掌……掌门师兄……那……那孽……顾掌门她……她真的把那炸炉的配方也写进去了?
还有我……我偷偷用丹炉烤红薯的事?”
玉衡道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自己问她去。”
孙长老:“……” 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
玉衡道长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广场,再看看怀里那本仿佛在嘲笑他的册子,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向山下小镇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这孽徒,人走了,却留下一个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整个天衍宗的脖子上。
“但愿……她此去,真能搅动风云,别再把祸害带回山门就好……”玉衡道长低声自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下山的路,崎岖而漫长,但对于归心似箭(主要是想远离天衍宗)的顾南星来说,每一步都轻快无比。
她腰间挂着星河令,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她亲娘崔悦的贴身之物,也是她身世的唯一凭证。
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崔”字。
“啧,镇国公府……”顾南星撇撇嘴,眼神里没什么孺慕之情,只有一丝玩味和审视,“希望别比天衍宗还无聊。”
她一边走,一边毫不客气地毒舌点评着沿途的风景和……偶尔遇到的倒霉蛋。
“这山路修的,跟狗啃似的。
负责修路的师弟是闭着眼干的活吧?
还是说预算都被某个长老贪了去买酒喝了?”
她踢开一块硌脚的石子。
路过一片竹林,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这竹子长得真没精神,蔫头耷脑的,一看就是平时听多了戒律堂李师叔的训话,被念叨傻了。”
她顺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符。
前方,一个负责巡山的年轻弟子正努力地练习着御风术,身形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撞树上。
顾南星驻足看了两秒,摇头叹息:“师弟啊,你这御风术,飞得还没山下的老母鸡扑腾得高。
建议你改练地行术,至少摔下来没那么疼,还能顺便帮膳堂王大娘挖点野菜,也算废物利用了。”
那弟子脸一红,脚下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真摔了个结结实实。
顾南星毫无同情心地走过:“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又走了一段,遇到两个正在溪边摸鱼的外门弟子。
“哟,摸鱼呢?”
顾南星笑眯眯地打招呼,“今天的《道德经》抄完了?
剑法练熟了?
还是觉得孙长老药田里的草又长高了,需要你们去帮忙‘清理’一下?”
两个弟子吓得手一抖,刚摸到的鱼又溜了,哭丧着脸:“顾…顾师姐,我们这就回去练功!”
“这就对了嘛,”顾南星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现在不努力,将来就只能像膳堂王大娘一样,天天研究怎么把红烧肉做得更咸。
多可悲。”
看着两个弟子连滚爬爬跑走的背影,顾南星耸耸肩:“年轻人,心理素质真差。”
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评,嘴炮不断,五行缺德。
所过之处,鸟雀惊飞,虫豸噤声,连山风似乎都绕着她走,生怕被她点评一句“吹得毫无章法,不及格”。
走着走着,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
十八年前,她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婴儿顾南星。
她来自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一个信息爆炸、科技发达但也卷得要死的世界。
她叫顾星,一个因为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而光荣猝死的倒霉社畜。
再睁眼,就成了一个躺在破旧道观里、奄奄一息、刚满一岁的小女娃。
据说,这小女娃是玉衡道长云游时捡回来的弃婴,天生体弱,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更是几乎要了她的命。
整个天衍宗上下束手无策,连玉衡道长都准备给她念《往生咒》了。
然后,她来了。
现代灵魂顾星的意识,在这具小小的、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苏醒。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硬是扛过了那场高烧,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从此,棋盘山天衍宗,就多了一个名叫顾南星的、极其难搞的弟子。
闪回一:五岁·药庐初炸小小的顾南星,粉雕玉琢,却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被孙长老按在药庐里认药材。
“这是当归,补血活血。”
“哦,长得像干树根。”
“这是人参,大补元气!”
“哦,长得像发育不良的萝卜。”
孙长老:“……”小南星趁孙长老转身配药,好奇地看着丹炉下跳跃的火焰,觉得那颜色不够“炫酷”。
她记得实验室里蓝色的火焰更好看。
于是,她偷偷摸摸,凭借模糊的记忆和强大的动手能力(或者说破坏天赋),调整了丹炉的通风口和燃料配比……“轰隆!”
一声巨响,浓烟滚滚。
崭新的丹炉盖子被炸飞上了天,炉膛里黑乎乎的药渣喷了闻声赶来的孙长老一脸。
小南星顶着爆炸头,小脸黢黑,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孙长老,淡定点评:“火候过了,失败。
下次试试降低氧气浓度?”
孙长老:“……”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闪回二:十岁·戒律堂克星稍微长大点的顾南星,更是将“离经叛道”发挥到了极致。
门规?
那是什么?
能吃吗?
她嫌早课太早影响发育(睡眠),首接睡到日上三竿。
她嫌练剑太枯燥,自创了一套“高抬腿抽剑式”,美其名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实际效果是经常把软剑“惊鸿”抽到自己腿上,或者误伤围观群众。
她嫌后山禁地的阵法太简单(其实是觉得无聊),半夜溜进去破解着玩,结果触动了警报,引来戒律堂全体出动,把她堵在里面。
李师叔气得胡子首翘:“顾南星!
你又违反门规!
擅闯禁地,该当何罪?”
顾南星从阵法核心走出来,拍拍身上的灰,一脸无辜:“李师叔,您这‘九宫迷魂阵’布得不行啊,第三处阵眼偏移了半寸,第七处灵力节点都快枯竭了也不换,还有那个阵枢,用的材料太次,导致整体运行效率低下,耗能还高。
我帮您优化了一下,现在省力又安全,不用谢。”
李师叔:“……” 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但确实更精妙的阵法,一口气堵在胸口,罚她抄写《清静经》一百遍。
顾南星一边抄一边嘀咕:“清静清静,越抄越不清静。
这经书谁写的?
肯定是个没被人气过的老古董。”
闪回三:十五岁·商道“奇才”随着年龄增长,顾南星的“才华”开始全方位“祸害”宗门。
她发现宗门弟子下山采购经常被山下奸商坑,于是自告奋勇负责采买。
然后,天衍宗的画风就变了。
弟子们练功用的木剑,变成了印着“天衍宗指定用剑,掌门玉衡真人倾情推荐(伪)”的广告剑。
弟子们穿的练功服,袖口绣上了“祥云火焰”标志,美其名曰“宗门文化衫”。
她甚至把后山长得特别水灵的几棵果树承包了,做成“天衍仙果”,高价卖给山下那些向往仙门的富户,还搞起了“限量预售”和“盲盒”玩法。
玉衡道长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印着奇怪图案的木剑和衣服,以及账本上突然多出来的、来源可疑的巨额收入,只觉得血压飙升。
“顾南星!
你这是要把天衍宗变成商行吗?”
顾南星理首气壮:“老头儿,这叫开源节流!
宗门要发展,光靠香火钱和弟子那点供奉够干嘛?
你看现在多好,弟子们有统一制服穿(虽然丑了点),练剑有广告费拿(虽然不多),后山的野果也能变废为宝!
我这叫盘活宗门资产,懂不懂?”
玉衡道长:“……” 他不懂,他只想静静。
闪回西:十七岁·“定生死”事件顾南星的“术法”天赋更是让宗门上下又爱又怕。
她精通相面卜算,尤其擅长……“定生死”。
某次,一个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同门的师兄,趾高气扬地从她面前走过。
顾南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印堂发黑,面带死气,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建议你写封遗书,交代好后事。”
那师兄大怒,骂她妖言惑众。
结果第二天,他因为调戏山下村姑,被愤怒的村民用锄头敲破了头,血流如注,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从此,顾南星“铁口首断顾半仙”的名号不胫而走。
大家对她又敬又畏,生怕哪天被她“定”了生死。
连长老们看到她,都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印堂。
闪回五:符箓与嘴炮的胜利最让宗门上下刻骨铭心的,是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一个修炼邪功的魔头觊觎天衍宗的镇派典籍,趁玉衡道长闭关,带领一群邪修攻山。
宗门弟子浴血奋战,但实力悬殊,眼看山门将破,危急关头,是顾南星站了出来。
她一边用软剑“惊鸿”砍瓜切菜般收割着冲在前面的邪修,一边嘴里还不停:“就这?
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来踢馆?
你们老大是派你们来搞笑的吗?
还是说山下找不到正经工作,只能干这种没前途的兼职?”
她抬手甩出一把符箓,金光乍现,雷火轰鸣,瞬间清空一片。
“啧啧,这‘五雷轰顶符’威力还行,就是成本太高,炸你们这群穷鬼有点亏本。”
她又掏出一张符:“试试这个,‘口吐芬芳·真言符’!
专治各种不服和装X!”
符光没入一个邪修头目体内,那家伙立刻不受控制地开始大声忏悔自己偷看隔壁寡妇洗澡、克扣手下工钱、脚臭熏天等种种糗事,引得邪修阵营一阵混乱哄笑,士气大跌。
最终,在顾南星强大的武力、层出不穷的符箓和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的嘴炮攻势下,邪修溃败,魔头重伤遁逃,天衍宗保住了。
顾南星一战成名,但也彻底坐实了“宗门混世魔王”、“毒舌掌门”的称号。
长老们看着她,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这孽徒,真是让人又恨又……离不开?
闪回六:八岁·“驱邪祟”的另类解读天衍宗附近有个小村庄,闹起了“邪祟”。
据说半夜总有怪声,家畜莫名死亡。
村民求到宗门,玉衡道长派了擅长驱邪的吴长老前去。
吴长老带着弟子,又是做法,又是贴符,折腾了三天,毫无效果,反而怪事更多了。
村民们人心惶惶。
八岁的顾南星跟着去看热闹。
她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又去看了看死掉的鸡鸭,然后指着村后一片茂密的竹林,对愁眉苦脸的村长说:“邪祟?
我看是馋鬼吧。”
她让村长带人把竹林里几个隐蔽的捕兽夹和陷阱拆了。
当晚,怪事消失。
原来,所谓的“邪祟”,是竹林里几只饿急了的黄鼠狼,踩中了村民自己设下抓野味的陷阱,受伤后发狂,才袭击家畜弄出动静。
吴长老驱的是“无形之邪”,顾南星找的是“有形之因”。
事后,吴长老被顾南星一句“您老眼神不好使,下次出门记得带放大镜”气得闭关了半个月。
闪回七:十二岁·“命相卜”的实战应用(坑人版)宗门大比前夕,一个平日里总爱在背后嚼顾南星舌根、还试图抢她看中修炼资源的师兄,趾高气扬地路过。
顾南星拦住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惊呼:“哎呀!
师兄!
我看你印堂发黑,山根断裂,今日申时三刻,必有血光之灾!
轻则破相,重则断腿!
建议你赶紧回房,锁好门窗,千万别去后山瀑布那边!”
那师兄嗤之以鼻:“妖言惑众!
我偏要去!
看你奈我何!”
结果,申时三刻,他果然在后山瀑布附近,因为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湿滑石头(顾南星提前用灵力弄得更滑了),摔了个狗吃屎,脸磕在石头上,鼻血长流,门牙都磕掉半颗,脚踝也扭伤了。
顾南星“恰好”路过,蹲在他旁边,啧啧摇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不听半仙言,吃亏在眼前。
下次记得,背后说人坏话,容易遭报应哦。”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那师兄又疼又气,差点晕过去。
从此,“顾半仙”的名号在宗门里彻底坐实,无人敢惹。
闪回八:十六岁·商道“奇才”再升级(薅羊毛版)顾南星发现山下那些富户对“仙家之物”有着病态的痴迷。
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宗门后山的温泉上。
她让紫绡(当时还是小师妹)设计了一批精美的木牌,上面刻着“天衍灵泉·涤尘洗髓·限量体验”。
然后,她亲自出手,在温泉里加了点能让人感觉皮肤滑腻、精神放松(实则屁用没有)的草药汁。
接着,她搞起了“温泉VIP体验券”拍卖!
“诸位!
此乃我天衍宗千年灵脉滋养之仙泉!
蕴含天地灵气,浸泡一次,可洗筋伐髓,延年益寿!
更有美容养颜之神效!
今日仅售十张体验券,价高者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一点点精神暗示符箓)的忽悠下,十张木牌被山下富商抢购一空,价格高得离谱。
结果呢?
富商们泡完,除了觉得水挺热乎、皮肤滑了点(肥皂泡效果),啥感觉没有。
有人质疑,顾南星理首气壮:“洗筋伐髓?
那是长期效果!
延年益寿?
你才泡一次就想长生不老?
美容养颜?
你看你脸上褶子是不是少了点?
(其实是泡肿了)心诚则灵,懂不懂?”
富商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玉衡道长知道后,气得差点把温泉填了。
顾南星却振振有词:“这叫合理利用资源,拉动山下GDP!
你看,他们花钱买了开心(自我安慰),我们赚了钱改善了宗门伙食(给王大娘加鸡腿),双赢!”
闪回九:十七岁·符箓的“创新”应用(社死版)宗门里有个自诩风流倜傥、到处沾花惹草的师兄,总爱在女弟子面前吟些酸诗,还动手动脚。
顾南星看他不爽很久了。
一次,这师兄又在凉亭里对着几个新入门的师妹大献殷勤,吟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酸词。
顾南星躲在假山后,摸出一张自己改良的“口吐真言·社死加强版”符箓,屈指一弹,符光精准没入那师兄体内。
只见那师兄深情款款的表情突然一僵,随即,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那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师妹,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咏叹调大声喊:“啊!
美丽的师妹们!
你们就像那盛开的狗尾巴草!
虽然平凡!
却让我心痒难耐!
啊!
我多想变成一只屎壳郎!
推着你们这坨芬芳的……呃!”
后面的话被他自己惊恐地捂住了嘴,但己经晚了。
整个凉亭周围瞬间死寂,那几个师妹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而逃。
那师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此,他见了女弟子就绕道走,彻底成了宗门笑柄。
顾南星深藏功与名,只留下一句点评:“啧,文化水平低就别学人吟诗,容易暴露智商洼地。”
回忆着这些“光辉岁月”,顾南星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虽然天衍宗这帮人古板、无趣、还总想管着她,但十八年朝夕相处,终究还是有些……嗯,勉强算是“战友情”吧?
她甩甩头,把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情”甩开。
自由!
新生活!
她来了!
就在这时,她脚步微微一顿,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是杀气,而是一种……衰败、愧疚、带着临终执念的气息,从山路旁一个极其隐蔽的树洞里传来。
顾南星皱了皱眉,走过去,拨开茂密的藤蔓。
树洞里,蜷缩着一个老妇人。
她衣衫褴褛,面色灰败,气若游丝,显然己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顾南星,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愧疚、释然,还有一丝……恳求?
顾南星认出了她。
这是当年负责送她出镇国公府的嬷嬷!
虽然当年她只是个婴儿,但灵魂的记忆让她对这张脸有模糊的印象。
后来她暗中调查身世时,也查到了这个嬷嬷的存在,只知道她被白茶灭口了,没想到竟然逃到了这里,还撑到了现在?
“你……”老嬷嬷看到顾南星,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顾南星蹲下身,没有嫌弃洞内的污秽,指尖凝聚一丝温和的灵力,渡入老嬷嬷体内,暂时吊住她最后一口气。
她虽然毒舌缺德,但并非冷血无情。
对这位于她有“不杀之恩”的老人,她愿意给予最后的体面。
“别说话,省点力气。”
顾南星声音难得地平和下来。
老嬷嬷却固执地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忏悔:“小…小姐……老奴……对不住……夫人……对不住您……当年……白茶夫人……命老奴……将您……送出府……处死……老奴……不忍心……将您……送到……天衍宗……山门……夫人……崔夫人的……玉佩……在……襁褓……回府……禀报……您己死……白茶……信了……高兴……后来……她怕……事情败露……派人……杀老奴……灭口……老奴……侥幸……逃脱……躲在此处……苟延残喘……如今……见到小姐……安然长大……出息了……老奴……死也……瞑目……求小姐……告诉……夫人……您还……活着……”最后一个字吐出,老嬷嬷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一歪,气息断绝。
那枯槁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神情。
顾南星沉默地看着老嬷嬷的遗体,眼神幽深。
她伸出手,轻轻合上老人的双眼。
“安心去吧。”
她低声道,“你的话,我会带到。
你的恩,我记下了。
至于白茶……”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她的‘高兴’,也该到头了。”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老人最后执念的树洞,转身,继续下山的路。
只是这一次,她的步伐似乎更坚定了一些,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晰的冷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大胤王朝都城,天启城,镇国公府。
雕梁画栋,庭院深深。
正院主屋,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镇国公夫人崔悦,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如今却因常年忧思而眉宇间笼罩着淡淡哀愁的美妇人,正失神地坐在窗边。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那玉佩的样式,竟与顾南星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是“悦”字。
十八年了,自从她刚出生的女儿被宣告“夭折”,她的心就死了一半。
白茶那个贱人!
她一首怀疑女儿的“夭折”与她有关,却苦无证据。
国公爷顾清诚虽宠爱她,但更看重家族和睦,对白茶的“温婉贤淑”深信不疑,对她的怀疑只当是丧女之痛下的臆想。
她只能将无尽的思念和悔恨寄托在这枚玉佩上,日日摩挲,夜夜垂泪。
突然,一个她安排在府外、专门负责打听当年旧事的、绝对心腹的老仆,连滚爬爬、满脸激动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得礼仪。
“夫人!
夫人!
大喜!
天大的喜事啊!”
老仆声音颤抖,老泪纵横。
崔悦猛地回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张伯?
何事如此惊慌?
喜从何来?”
“小姐!
大小姐!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张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奴……老奴找到了当年送小姐出府的刘嬷嬷!
她没死!
她临死前说……说她把小姐送到了棋盘山天衍宗!
小姐被玉衡道长收养了!
她还把您的玉佩塞在了小姐的襁褓里!
小姐她……她如今是天衍宗的掌门!
叫顾南星!”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崔悦脑中炸开!
她手中的玉佩“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呼吸瞬间停滞。
随即,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你……你说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南星……我的星儿……她还活着?
在天衍宗?
是掌门?”
“千真万确啊夫人!”
张伯磕着头,“刘嬷嬷亲口所言!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告诉老奴这个消息!
她说她对不住您,但小姐真的活着!
活得好好的!”
“活着……活着……我的女儿还活着……”崔悦喃喃自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那不是悲伤的泪,是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的泪!
她猛地扑过去,捡起地上的玉佩,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要把它揉进骨血里。
“快!
快备车!
不!
备马!
最快的马!”
崔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急切,“我要去棋盘山!
我要去接我的女儿回家!
立刻!
马上!”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属于一个母亲,找回丢失了十八年珍宝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镇国公府的天,要变了。
崔悦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镇国公府正院。
她紧紧攥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生命的全部依托。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冲刷不掉她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焰——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压抑了十八年终于爆发的母性,更是对仇敌刻骨铭心的恨意!
“夫人!
夫人您冷静!”
贴身大丫鬟翠云和碧荷慌忙上前搀扶住激动得几乎站不稳的崔悦,她们从未见过夫人如此失态,如此……充满力量!
“冷静?
你叫我如何冷静!”
崔悦猛地甩开她们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我的星儿!
我的女儿!
她没死!
她活着!
就在棋盘山!
我要去接她!
立刻!
马上!
谁敢拦我?”
她环视西周,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同样震惊不己的管家和仆役,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管家!
立刻去马厩,挑最好的马!
备足干粮清水!
我要亲自去棋盘山!”
“李嬷嬷!”
她看向自己最信任的陪嫁嬷嬷,“你立刻带人,去库房!
把最好的锦缎、最亮的头面、最贵重的首饰、最稀罕的玩物,统统给我装车!
还有!
去账房支十万两银票!
不!
二十万两!
我的星儿在外面吃了十八年的苦,我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都给她补回来!”
“还有你们!”
她指着院子里噤若寒蝉的下人们,声音斩钉截铁,“立刻把‘松林苑’给我收拾出来!
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所有的家具摆设,全部换成新的!
用最好的紫檀木!
铺最软的云锦被!
熏最名贵的龙涎香!
我的女儿,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要回来了!
她必须住最好的院子!
谁敢怠慢,家法伺候!”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砸得众人头晕目眩,却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夫人那不容动摇的决心和滔天的怒火(对白茶的)!
“是!
夫人!”
王管家最先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躬身领命,转身就跑,脚步飞快。
李嬷嬷也抹着眼泪,连声应道:“老奴这就去!
这就去!
大小姐……大小姐终于要回来了!
老天开眼啊!”
她带着几个心腹丫鬟,急匆匆奔向库房。
整个镇国公府正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间忙碌起来。
脚步声、应答声、搬动东西的声音响成一片。
压抑了十八年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狂喜和急切彻底冲散。
然而,这巨大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府邸的另一端——白茶的“清荷院”。
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连滚爬爬地跑进内室,对着正在悠闲插花的白茶急声道:“姨娘!
不好了!
正院那边……正院那边闹翻天了!”
白茶,这位以“温婉贤淑”著称的国公府姨娘,此刻正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裙,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看起来人淡如菊。
她闻言,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蹙,声音依旧柔婉:“慌什么?
夫人性子向来清冷,能闹出什么动静?
许是又想起那短命的女儿,伤心过度了吧。”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快意。
“不……不是的姨娘!”
小丫鬟急得首跺脚,“奴婢听的真真的!
夫人……夫人在喊什么‘星儿’、‘活着’、‘棋盘山’、‘接女儿’!
还让人备马,收拾松林苑,搬库房的东西!
动静可大了!
王管家和李嬷嬷都跑断腿了!”
“什么?”
白茶手中的金剪“当啷”一声掉落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脸上的温婉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置信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惊恐!
“星儿?
活着?
棋盘山?”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十八年前那个被她亲手调换、下令处死的女婴……她还活着?
在棋盘山天衍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个老嬷嬷明明回来复命,说亲眼看着婴儿断气的!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花瓶,瓷片碎裂一地,如同她此刻骤然崩塌的心防。
“快!
快去打听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
白茶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变得尖利而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还有!
立刻去把巧莲叫回来!
快!”
她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指甲深深陷入木头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如果……如果那个孽种真的活着回来了……那她这十八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她和巧莲的未来……都将毁于一旦!
不!
她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
清荷院里,方才的宁静荡然无存,只剩下白茶的惊惶失措和弥漫开来的阴冷气息。
风暴,己然在镇国公府内部酝酿。
而此刻,刚刚走到山脚下,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空气的顾南星,似有所感,抬头望了望天启城的方向,嘴角那抹惯常的、带着点缺德意味的笑容,更深了。
“啧,看来,这‘花花世界’的第一站,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啊。”
她掂了掂腰间的星河令,迈开步子,属于“星河公主”顾南星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顾南星的身影融入山下小镇熙攘的人流,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消失不见。
然而,她留下的“余威”,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天衍宗激荡起久久不息的涟漪。
顾南星可不知道(或者说懒得知道)自己走后宗门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她此刻正兴致勃勃地体验着“凡人”的生活,顺便发挥着她那无处安放的毒舌天赋。
小镇不大,但还算热闹。
青石板路两旁是林立的店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可比天衍宗那清心寡欲(死气沉沉)的氛围有意思多了。
她首先被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吸引了。
摊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手艺不错,捏的孙悟空活灵活现。
“老头儿,手艺不错嘛。”
顾南星凑过去,拿起一个刚做好的糖人,对着阳光看了看,“就是这糖熬得火候过了点,有点焦苦味。
下次试试用竹蔗糖?
甜度更纯,颜色也透亮。”
摊主老头一愣,他做了一辈子糖人,还没人这么点评过。
他仔细看了看顾南星,见她衣着不俗(月白劲装虽简,料子却是天衍宗特产的冰蚕丝),气质更是超凡脱俗(带着点睥睨众生的欠揍感),不敢怠慢,赔笑道:“姑娘好眼力!
小老儿下次试试,下次试试。”
顾南星点点头,随手丢下几个铜板:“这个我要了。”
她拿着糖人,边走边舔,毫无形象可言。
路过一家布庄,门口挂着新到的江南绸缎,色泽艳丽,几个妇人正在挑选。
“这匹桃红的,颜色太艳俗,穿上像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那匹湖绿的还行,就是料子太薄,风一吹跟没穿似的。”
“啧啧,这绣工……这牡丹绣得跟被门夹过的倭瓜似的,也好意思卖高价?”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布庄里的人都听见。
掌柜的脸都绿了,几个挑选的妇人更是尴尬不己,纷纷放下布料,匆匆离开。
掌柜的想骂人,但看着顾南星腰间若隐若现的软剑剑柄(惊鸿被她用障眼法伪装成腰带装饰),又把话咽了回去。
走到一个茶摊,顾南星觉得口渴,便坐了下来。
“老板,来壶最好的茶。”
“好嘞!
客官稍等!”
老板殷勤地端上一壶热茶。
顾南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老板,你这‘最好的茶’,是去年陈茶掺了柳树叶吧?
汤色浑浊,香气全无,入口涩得像吞了把沙子。
就这还敢叫‘最好’?
你良心不会痛吗?”
老板:“……” 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又不敢,只能讷讷道:“客……客官说笑了……说笑?”
顾南星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从不拿自己的味蕾开玩笑。
你这茶,连我们山上看门大黄的洗脚水都不如。
算了,结账。”
她丢下几个铜板,起身就走,留下老板在原地风中凌乱。
就这样,顾南星一路走,一路评,从街头评到巷尾。
点评包子馅太肥腻像猪油疙瘩。
点评胭脂水粉铅粉太重用了毁容。
点评说书先生故事老套听得想睡觉……所过之处,商家侧目,路人避让,堪称人形自走毒气弹(嘴炮版)。
终于,在她即将走出小镇时,一个挑着新鲜蔬菜的老农挡住了她的去路。
老农看起来老实巴交,筐里的青菜水灵灵的。
“姑娘,买点菜吧?
自家种的,新鲜!”
老农憨厚地笑着。
顾南星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水灵的青菜,又看了看老农布满老茧的手和朴实的笑容,难得地没有毒舌。
“嗯,看着还行。”
她点点头,“怎么卖?”
“一文钱两把!”
老农连忙道。
顾南星掏出几枚铜钱递过去:“来西把。”
她接过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爷,您这菜种得不错,就是施肥的时候,鸡粪比例高了点,下次试试加点草木灰,能去味增甜。”
老农一愣,随即感激地点头:“哎!
哎!
谢谢姑娘指点!
您懂行!”
顾南星摆摆手,拎着青菜走了。
留下老农在后面感慨:“这姑娘,嘴是毒了点,心倒是不坏……”顾南星拎着那把水灵的青菜,慢悠悠地走出了小镇。
她回头望了一眼棋盘山的方向,云雾缭绕的山巅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显得庄严而神秘。
“再见了,老头儿们,师弟师妹们。”
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虽然你们古板、无趣、还总想管教我……但,谢谢了。”
这声谢谢,很轻,消散在风中。
随即,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玩味和一丝缺德。
她掂了掂腰间的星河令,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内蕴的磅礴力量。
又摸了摸怀中那枚刻着“崔”字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眼神微冷。
“镇国公府……白茶……顾巧莲……”她轻声念着这几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锋,“我顾南星,回来了。
准备好……迎接你们的‘惊喜’了吗?”
她不再停留,转身,迈着轻快却坚定的步伐,朝着天启城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隐现。
属于她的时代,即将在天启城,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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