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龙指尖捏着竹筷，反复刮过碗底——最后几粒糯米黏在陶碗壁上，混着淡淡的油星，他舍不得浪费，连筷子尖都蹭得干干净净。
咽下最后一口饭，他没敢多耽搁，立刻抬头看向岩砍，眼里还带着刚吃饱的暖意，却又裹着一层藏不住的急切，声音轻轻发颤：“叔，您……您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工地搞开发不？
我从北方来的，就想找个工地打工挣钱。”
岩砍正端着竹杯喝山泉水，杯沿沾着圈水珠。
闻言他动作一顿，放下杯子时，竹杯在木桌上磕出“嗒”的轻响。
他抬眼上下打量盛龙，目光从他洗得发白、卷了边的袖口扫过，又落在他细瘦得能看清肩胛骨轮廓的肩膀上，嘴角轻轻撇了撇，语气里带着点实在的首爽：“就你？
还想去干工地？”
他伸手指了指盛龙的胳膊，指尖碰到盛龙的粗布袖子，能隐约摸到底下的骨头：“你年龄看着才十三西岁，人又瘦得像根没晒透的竹竿，工头要的是能扛百斤砖、搬整袋水泥的壮汉，根本不会要你。
再说，你也来错地方了——我们这小县城哪有什么大开发，最多的活计，是开荒山、种橡胶，都是跟泥土、树木打交道的营生。”
岩砍说着，往后靠在竹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的木纹：“要是你愿意干这个，跟着砍哥就行。
我家后山那片坡，足足上百亩荒山，全是几十年的老树林，枝桠都快遮天了，正等着开春砍了树、翻了土种橡胶呢。”
“咯噔”一下，盛龙的心像被什么重物撞了撞。
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走岔了路。
脑海里瞬间闪回三天前的画面——火车停靠鹏城站台时，窗外挤满了背着铺盖、举着“找活”纸牌的人，蒸汽混着人声飘进车厢，当时他还趴在车窗上犹豫，想着“大城市人多竞争大，不如找个小地方安稳挣钱”，可如今看来，这小地方连工地的影子都见不着。
他皱紧眉头，眉心拧出一道浅纹，眼神里满是困惑：“砍哥……是谁啊？”
岩砍一听这话，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胸膛不自觉地挺了挺，连眼角都染上了点小得意。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掌心落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发出“嘭嘭”的闷响：“砍哥啊？
砍哥就是我！”
“我叫岩砍，”他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带着股子自豪，“附近曼笼、曼掌这几个村子的人，看我遇事敢扛，都给我面子，见面都喊我一声‘砍哥’。
就算去县城的集市，跟那些橡胶老板打交道，他们也得给我几分薄面，多少有点名声在的。”
盛龙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还是有些不敢信。
他看着岩砍爽朗的模样，心里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忍不住的期待，声音都放轻了些：“真……真的吗？”
“你别不信。”
岩砍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语气却十分笃定，“等过几天你身子养好了，出去转转，随便找个村口补渔网的老波涛、或是集市上卖菜的老咪涛，打听‘曼笼砍哥’，看看他们怎么说！
保准没人不知道。”
笑过之后，岩砍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神色沉了沉，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我看你身上没带行李，想来也没地方去。
现在外头也没什么工程队招人，你就算想走，也没处落脚。”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山里的光景，眉头微蹙：“而且开荒山这活，比你想的苦多了——天不亮就得扛着斧头进山，中午只能蹲在石头上啃冷饭团，山里的蛇虫鼠蚁多得很，夏天还有毒蚊子能叮得人满腿包，不是你这细皮嫩肉能扛住的。”
话音刚落，岩砍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语气又软了下来：“刚好我家那小子，跟你差不多大，叫阿力。
这两天跟村里的老猎人进山打猎了，说不定明后天就背着野兔、山鸡回来了。
你要是不嫌弃我家这竹楼简陋，就先留在我家，白天帮着喂喂鸡、劈点柴，做些轻省的杂活，也陪我家小子做个伴——那小崽子总跟我念叨，说家里就他一个孩子，连个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的伴都没有。”
盛龙心里一暖，眼眶微微发热，可想起家里等着钱治病的母亲，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倔强的坚持：“叔，谢谢您和婶子救了我，这份情我记着。
可我是来挣钱的，家里人还等着我的钱活命呢，实在没法在这儿闲着耗着。”
岩砍看着他急得发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很是安稳：“谁出门在外不是为了挣钱？
在哪儿挣不是挣？”
他话里带着掷地有声的承诺，“你就放心在我这儿养几天，等我家小子回来，我带着你们俩一起去山上忙活，该给你的工钱一分不少，保准不比你去别的地方挣得少！”
“真的吗？”
盛龙猛地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刚才的失落和焦虑一扫而空，满是期待地盯着岩砍。
岩砍看着他这模样，笑着站起身，顺手拿起靠在门边的草帽：“当然是真的！
看你也闷了一早上，走，我带你出去走走，去村头的斗鸡场看看热闹，也让你认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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