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秦牧刚刚经历“电疗”后残存的兴奋和疲惫。
他心脏猛地一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被发现了？
玄玡子在脑中急促提醒：“镇定！
收敛气息！
她未必发现了什么，可能只是例行巡查！
记住，你现在是个刚被隔离、精神萎靡的病人！”
秦牧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体内那股因电流刺激而依旧活跃的奇异能量，让呼吸变得沉重而虚弱，然后才用带着睡意和沙哑的声音回应：“……谁啊？
大半夜的……开门。”
林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重复了一遍命令。
秦牧挣扎着爬起来，故意弄出些踉跄的声响，慢慢打开了门。
门外，林芷依旧穿着笔挺的护士服，手持平板电脑，冷冽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秦牧全身，最后定格在他还有些潮红、残留着汗渍和细微焦糊味的脸上。
她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刚才在做什么？”
林芷问，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没……没做什么啊。”
秦牧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装作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做了个噩梦，吓出一身汗……林护士，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里又黑又冷，我害怕……”他试图用病人的典型反应来蒙混过关。
林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迈步走进了狭小的隔离室，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甚至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那里有秦牧刚才瘫倒时留下的一点不明显的水渍和灰尘。
“隔离期间，病人应保持静卧，避免剧烈活动。”
林芷站起身，看着指尖的痕迹，语气依旧平稳，但秦牧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我……我梦游，可能不小心摔了一下……”秦牧的额头渗出冷汗。
这个护士太敏锐了。
林芷转过身，正面盯着秦牧，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让他几乎窒息。
“2047，秦牧。
入院诊断：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伴有现实解体及妄想症状。
入院前职业：程序员。”
她顿了顿，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根据监控数据分析和你的生命体征远程监测，在你声称‘做噩梦’的时间段，你的心率、血压、皮层电活动出现了异常峰值，远超正常梦境反应范畴。
同时，设备间区域的备用电源有异常耗电记录。”
秦牧的心沉到了谷底。
远程生命体征监测？
电源耗电记录？
这“守秘人”组织的科技水平也太高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实验室里被贴上电极的小白鼠，毫无隐私可言。
“我……我不知道……”秦牧词穷了，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林芷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秦牧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她呼出的微凉气息。
“秦牧，我希望你明白这里的规则。
‘治疗’是为了保护你们，也是保护外界。
任何试图挑战规则、探索危险‘领域’的行为，最终只会导致更长时间的隔离，甚至……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她的声音很低，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秦牧的耳膜。
“比如，长期的电休克疗法。”
电休克疗法！
秦牧打了个寒颤，那和刚才阿亮那套野路子“电疗”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我……我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秦牧咬死不松口，他知道，一旦承认，后果不堪设想。
林芷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最终，她似乎没有找到更首接的证据，后退了一步。
“很好。”
她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鉴于你情绪依旧不稳定，隔离观察延长至48小时。
我会增加镇定剂的注射频率。”
说完，她不再看秦牧一眼，转身离开了隔离室。
金属门缓缓关闭，再次将秦牧锁进寂静和黑暗之中。
秦牧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与林芷的短暂交锋，比刚才的电击淬体还要耗费心神。
“好险……”玄玡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这林丫头不愧是‘守秘人’中的佼佼者，灵觉敏锐至极。
小子，你身上残留的电能气息虽然微弱，但恐怕己经被她察觉了。”
“那怎么办？
她会不会……”秦牧担忧地问。
“暂时应该不会。
她没有确凿证据，按照‘守秘人’的规程，不会轻易对病人采取极端措施。
但以后你要更加小心了。”
玄玡子告诫道，“不过，经此一役，倒是验证了老夫的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你那套‘电路板’理论，或许真的可行！”
玄玡子的声音兴奋起来，“林丫头提到的‘皮层电活动异常峰值’，在传统修真观念里，对应的是‘神念勃发’、‘灵光一现’。
而你当时，正是在用那套离经叛道的方法引导电流！
这说明，你的方法，虽然看似荒谬，却实实在在地触及了此界扭曲法则下的某种‘真实’！”
秦牧愣了一下，回想起来。
当时他濒临崩溃，完全是靠着将身体想象成电路板，才勉强引导了电流。
难道误打误撞，真的摸到了门路？
“前辈，您的意思是……科学修真，真的能成？”
“成与不成，尚需验证。
但至少，你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思路！”
玄玡子语气热切，“传统修真，引天地灵气入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强调的是‘融合’与‘升华’。
但在此地，天地灵气被阵法扭曲，狂暴不驯，强行融合只会导致失控。
而你这种方法，更像是‘驾驭’和‘利用’，将外部的能量（比如电力）视为一种工具或资源，通过特定的‘接口’（穴位）和‘线路’（经脉），按照某种‘协议’（你的意念引导）来使用它，并不追求与自身完全融合，而是建立一个可控的能量循环系统！”
玄玡子越说越激动：“这完全颠覆了传统的修炼体系！
这更像是一种……嗯，用你们的话说，像是一种‘人体外挂’或者‘生物机甲’的操作理念！”
秦牧被玄玡子这番“科学化”的解读惊呆了。
这老道士的学习能力和举一反三的本事也太强了！
才听自己提了几句电路、主板，就能推导出“人体外挂”和“生物机甲”来？
“前辈……您这理解能力……真是前卫啊……哼，老夫被困于此无尽岁月，总得找点事情琢磨。
此地的‘科学’典籍，老夫也略有涉猎。”
玄玡子略带得意，“言归正传，既然此路可能通达，我们便需将其系统化、理论化！
不能总是靠阿亮那种玩命的野路子！”
接下来的隔离时间，秦牧和玄玡子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脑内研讨会”。
一个是在现代科学教育下长大的程序员，一个是浸淫玄学千年却思想开放的古代阵王，两人围绕着“如何用科学理论框架重构修真体系”这个宏大命题，展开了激烈而富有创造性的讨论。
秦负责提供现代科学基础：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与转换、电路原理、电磁场理论、甚至初步的量子力学概念；生物学中的人体结构、神经电信号、生物化学循环；计算机科学中的信息论、编码解码、系统架构……玄玡子则负责将这些东西与修真概念进行嫁接和阐释：灵力是什么？
——可能是一种高阶能量形态，或者是一种信息载体？
经脉穴位是什么？
——可能是人体内的能量通道网络和关键节点？
丹田是什么？
——可能是能量缓存和处理器？
神识是什么？
——可能是生物磁场或量子纠缠层面的信息交互？
他们尝试建立模型：* 能量源： 不再局限于稀薄且狂暴的天地灵气，而是开拓思路：电力（阿亮己验证）、光能（晒太阳？
）、热能（桑拿房？
）、甚至……精神病院各种“治疗仪器”散逸的能量？
* 能量导入与转换： 设计更安全的“接口”（穴位组合）和“转换电路”（特定经脉运行路线），将外部能量初步驯化，转化为可供身体使用的“生物电能”或“信息流”。
* 能量存储与运用： 优化“丹田”这个“缓存”和“CPU”的效率，研究如何将能量用于强化身体（炼体）、刺激大脑（开识）、甚至初步干涉外界（法术雏形）。
这个过程困难重重。
很多概念无法首接对应，经常陷入逻辑死循环。
但每当这时，玄玡子就会用他丰富的阵法知识和对此地扭曲法则的感悟，提出一些天马行空却往往能打破僵局的设想。
比如，在讨论如何“内视”感知体内能量流动时，秦牧提出借鉴医学影像技术原理。
玄玡子则联想到一种失传的“镜花水月阵”，认为可以将神识想象成一种主动发射的“探测波”，通过调整“频率”来反馈体内微观世界的“影像”。
隔离期结束，当秦牧被护工带回普通病房时，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比以前明亮了许多。
他的脑子里不再是浆糊，而是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科学修真”草案。
回到2047病房，同屋的病友正在对着空气演讲，内容是关于如何用香蕉和螺丝刀统一相对论与量子力学。
若是以前，秦牧只会觉得聒噪和荒谬，但现在，他居然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这位病友的“理论”中是否有可借鉴的“频率调谐”思路……傍晚的团体治疗时间，秦牧再次见到了阿亮。
阿亮冲他挤眉弄眼，偷偷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显然他的“电疗”收获不小。
团体治疗由一位笑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主持，主题是“认知行为疗法”。
医生让大家识别并挑战自己的“非理性信念”。
轮到李老头（就是那位练元素周期表神功的）时，他激动地说：“我的信念就是，万物皆由原子构成！
只要掌握了原子之间的排列组合规律，就能创造出任何物质，甚至点石成金！
这不是妄想，这是科学！”
医生耐心地引导：“李大爷，科学是严谨的，我们需要证据。
您能演示一下如何点石成金吗？”
李老头憋红了脸，双手对着桌上的一个塑料杯子比划了半天，杯子毫无变化。
其他病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秦牧却若有所思。
他悄悄运转起玄玡子教他的、结合了“生物电场感知”和“镜花水月阵”原理的粗浅“内视”法门，集中精神看向那个塑料杯。
在他的“感知”中，杯子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但稳定存在的“场”。
而李老头刚才的比划，并非全无作用，他的手指间有细微的能量波动试图去干扰那个“场”，但强度太弱，频率也不对，如同蚍蜉撼树。
“频率不对……能量级不够……”秦牧喃喃自语。
旁边的阿亮听到了，捅了他一下：“嘀咕啥呢？
你也觉得李老头异想天开吧？”
秦牧摇摇头，没有解释。
他心中那个“科学修真”的念头越发清晰和坚定。
也许，这些被当成精神病的“妄想”，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它们只是在此地扭曲的法则下，以一种错误和危险的方式，触碰到了某些真实的“领域”。
团体治疗结束后，在回病房的路上，秦牧经过护士站。
林芷正坐在里面整理病历，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依旧冰冷，但秦牧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秦牧迅速低下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护士，绝对还在怀疑他。
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欲也在他心中升起。
在这个诡异的精神病院里，一边要躲避“守秘人”的监视，一边要探索“科学修真”的道路，还要与形形色色的“病友”打交道……他的修仙从精神病院开始，注定不会平静。
而科学修真的可行性，需要他用更多的实践——或许还有更多的险——去亲自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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