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云海《《《别动那张购物小票》》》完整版在线阅读_云海云海完整版在线阅读

时间不对劲。

我一直有这种感觉。不是钟表上的那种时间，是更深处的东西。它有时候像一条笔直的河，流得飞快，推着你往前跑，让你喘不过气。有时候，它又像一摊死水，把所有东西都泡在里面，慢慢腐烂，发臭。但最可怕的是，我总觉得，这条河的尽头，连着它的源头。它是个圆。一个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的圆。我们都在这个圆里打转，以为自己在前进，其实只是在重复别人的终点，或者说，重复我们自己的终点。我看见过一张脸，一张属于未来的脸，它就坐在现在里，像一个坐标，一个警告。那张脸告诉我，所有通往未来的路，其实都是死路。唯一的区别是，你在路上看见了什么样的风景。而我，看见了地狱。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许念薇发来一条消息：“酱油还没买回来吗？”

我回了个“马上”，推门下车。

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云川市的秋天就是这样，白天还晒得人冒油，一到晚上，凉气就从地底下钻出来，抓着你的脚脖子往上爬。

24小时便利店的白色灯光有点晃眼。我眯着眼走进去。货架上塞满了东西，满满当-当的。空气里混着一股味儿，是关东煮的甜味，还有速食包子的面粉味。

我没心情看这些。只想快点拿到东西，回家。

在调味品区找到了那瓶生抽，牌子是许念薇惯用的。我把它拿在手里，冰凉的玻璃瓶身，让我清醒了一点。然后，我走向收引台。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蓝色的工作马甲，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低着头，正在整理一沓皱巴巴的零钱。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能看见几根白头发。

我把酱油瓶放在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男人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

我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三十多岁的脸，也许是四十岁。头发有点乱，眼袋很重，像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像两口枯井。

我也看着便利店玻璃门上倒映出的自己。镜子里的那张脸，二十四岁，刚加完班，一脸疲惫。

这张脸，和眼前这张脸，除了年龄，没有任何区别。

就连我左边眉毛那道小时候摔跤断掉的疤，在他脸上的同一个位置，也有一道。只是颜色更深，更旧。

我的喉咙有点干。

男人拿起扫码枪，对着酱油瓶的条码扫了一下。红色的光一闪而过。

“滴——”

“一共，八块五。”男人的声音很干，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有点不听使唤，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我准备扫码。眼角的余光，落在了他放在扫码机上的右手上。

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狰狞，扭曲。像一条蜈蚣趴在那里。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

我的手是干净的。

男人把打印出来的小票递给他。那是一张很薄的纸，还在微微发热。

纸条触碰到我指尖的时候，男人开口了。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只有我能听见。

“别像我一样。”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空洞洞的，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别的地方。

我拿着小票和酱油，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便利店。

回到车里，我把东西扔在副驾驶，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像擂鼓。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年轻，迷茫，脸上还带着加班后的油光。

我用力搓了搓脸。

一定是太累了。加班加昏了头，出现了幻觉。世界上人有相似，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发动车子，准备回家。可手碰到那张购物小票时，我停住了。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翻了过来。

小票的背面，印着一行字。不是打印的，是那种热敏纸受热后显现出来的深色字迹，歪歪扭扭。

明早九点半，买入‘启明科技’

我愣住了。

启明科技？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这算什么？恶作剧？

我把小票揉成一团，想扔掉。可那个男人空洞的眼神，和他手背上那道疤，又浮现在我眼前。

“别像我一样。”

这句话，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我把那团纸球又展开，抚平，小心地放进了钱包夹层。

一路上，我脑子都是乱的。许念薇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到了公司。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启明科技”。一家做软件开发的小公司，股价半死不活，在几块钱的区间徘徊很久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又看了看表。九点十五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这是个骗局！柯磊，你疯了吗！

可另一个声音在说：万一是真的呢？

我打开了股票软件。我所有的积蓄，不到三万块。是我准备和许念薇结婚用的。

九点二十九分。

我的手指放在鼠标上，手心全是汗。

九点三十分。

我闭上眼，点了下去。全仓买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赌徒，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一张来路不明的购物小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