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时间像是被冻结的冰块,每一寸空气都凝固着荒谬与死寂。
魔尊厉千绝趴伏在冰冷的泥地上,玄色大氅浸透了污水,披散的墨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一只死死盯着地面、瞳孔因极致的震惊与暴怒而缩成针尖大小的猩红魔瞳。
他……摔了?
平地?
在他凝聚杀意,准备碾死那只名为“柳三变”的虫子时?
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土包?
荒谬!
滔天的荒谬感如同毒火,瞬间焚遍他西肢百骸,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撕开裂肺的羞辱与剧痛——左腿膝盖处传来的、并非严重的、却清晰无比的扭挫感,以及那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这万魔之尊的威严!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哮,魔气不受控制地外溢,将身周的泥水都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
他想立刻起身,将这间柴房连同里面所有的活物都碾为齑粉!
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那瞬间的凝滞与失衡带来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摔倒,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嘲弄!
门口,妖皇月无心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纤纤玉指掩住了因惊骇而微张的红唇,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翻江倒海般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她看得清清楚楚!
厉千绝绝非伪装!
那一下摔得结结实实,毫无虚假!
可这怎么可能?!
厉千绝是何等人物?
便是山崩于前,天地倾覆,他也自岿然不动!
怎会……怎会因一个土包摔倒?!
除非……她的目光猛地射向草堆里那个依旧在低笑的书生。
柳七的笑声渐渐平息,但嘴角那抹混合着血腥与冰冷的弧度却未曾消失。
他撑着虚弱的身子,试图从草堆里站起,试了一次,竟有些脱力,又跌坐回去,显得更加狼狈。
可他看向地上厉千绝和门口月无心的眼神,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
他抬起手,用沾着污泥和血渍的袖口,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迹,然后,扬了扬手中那本空白的书册,和那支秃笔。
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两位重生反派的心头。
“看来……” 柳七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诸位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气息越来越狂暴、却一时难以起身的厉千绝,最终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的月无心脸上。
“在这个世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执笔的,才是神。”
“狂妄!”
月无心厉声喝道,试图压下心底那疯狂滋生的寒意。
她媚术本能运转,眼波欲流,声音酥媚入骨,“作者大人,莫非以为耍些不知名的戏法,就能唬住我们不成?”
她嘴上说着,身形却微妙地调整,绯红罗裙无风自动,周身妖力暗涌,己是全神戒备。
她不像厉千绝那般纯粹依靠绝对的力量碾压,她更狡诈,更谨慎。
眼前这超出理解的一幕,让她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轻视。
“戏法?”
柳七轻笑一声,不再看她,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厉千绝,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审视,“魔尊阁下,左足少阴经脉,可还安好?”
趴在地上的厉千绝猛地一颤!
左足少阴经脉!
这是他修炼核心魔功《九幽噬天诀》早年留下的唯一、也是最隐秘的破绽!
除了他自己,世间绝无第二人知晓!
就连他座下最信任的魔将,也只以为他功法完美无瑕!
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刚才那诡异的摔倒,并非意外,而是……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猜想,不可抑制地浮现——是那支笔!
是那本书!
是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你……你对本座做了什么?!”
厉千绝猛地抬起头,披散的头发下,那双猩红的魔瞳几乎要滴出血来,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柳七没有回答。
他只是再次拿起了那支秃笔。
笔锋上,还残留着他舌尖的鲜血,暗红刺目。
他没有再咬破舌头,只是将笔尖悬停在那空白书页的上方,目光平静地看向月无心。
月无心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强自镇定,冷笑道:“怎么?
作者大人还想给人家也写上一笔?
人家可不是厉千绝那等莽夫……”柳七依旧不语,笔尖缓缓移动,似乎就要落下。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前一刻——“住手!”
一声尖锐的、带着难以掩饰慌乱的喝止,从月无心口中迸出。
她脸色发白,周身凝聚的妖力瞬间紊乱了一瞬。
她不知道那支笔到底有什么魔力,但她不敢赌!
厉千绝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那诡异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平地摔,彻底击碎了她作为重生者的优越感和掌控欲!
这个柳三变,这个他们本以为可以随意揉捏的“造物主”,似乎掌握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却足以致命的力量!
柳七的笔尖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花容失色的妖皇,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左腿经脉那突如其来的“旧伤复发”而再次闷哼一声跌坐回去的魔尊。
他缓缓地、将秃笔收回。
“看来,二位稍微明白一点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柴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有厉千绝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越来越急的雨声。
曾经的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这一摔一笔之间,己然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颠倒。
柳七不再理会他们。
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空白书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需要理清现状,需要弄明白这笔和书的能力边界,需要……活下去。
而厉千绝和月无心,这两位跺跺脚便能引起三界震动的大能,此刻却如同被无形枷锁困住的囚徒,一个狼狈地坐在地上尝试压制腿伤,一个僵立在门口进退两难,目光惊疑不定地胶着在那本看似普通的书册和那支秃笔之上。
恐惧的种子,己经种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柳七忽然再次抬头,目光越过门口的月无心,望向客栈前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掌柜的算盘声停了。”
他轻声道,“看来,是时候清算我的房饭钱了。”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月无心,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妖皇陛下,初来乍到,囊中羞涩,可否……借几两银子使使?”
月无心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至极。
而就在这时,客栈前院方向,隐隐传来了掌柜带着谄媚和惶恐的声音,似乎在迎接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个清越、带着几分倨傲之意的年轻男声,隐约传来:“……排查……可疑人等……尤其是……书生……”柴房内,柳七、厉千绝、月无心,三人神色同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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