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透过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和教室里翻书的沙沙声搅在一起，落在林砚的手背上，带着夏末特有的温热。
他的指尖还停在数学练习册的封面上，“林砚”两个字的笔锋还没看够，目光就顺着桌面的木纹往下滑，落在了课桌右上角——那里有一行用银色马克笔写的名字，字迹娟秀，还带着点女生特有的圆钝弯钩，不是他的字，也不是他记忆里任何一个高中同学的字。
“苏晓宇”。
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笑脸的嘴角翘得很高，连带着那行名字都透着股活泼劲儿。
林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马克笔的油墨己经干透，摸上去有点发涩，不像刚写上去的样子——这显然是之前坐在这个位置的人留下的，可在他前世的17岁里，高一（3）班的这个座位，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坐，从来没有什么“苏晓宇”。
“还在看你那课桌啊？”
旁边的短发女生——刚才提醒他答题的那个，此刻正把苹果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苏晓宇上周转去文科班了，这位置才空出来给你的，怎么，你还想跟她要签名啊？”
林砚的指尖顿住了。
苏晓宇？
文科班？
这些词像碎片一样砸进他的脑子里，和前世的记忆完全对不上。
他前世的高一（3）班是理科班，整个学年都没有同学转去文科班，更没有一个叫苏晓宇的女生坐过他的位置。
他张了张嘴，想问“苏晓宇是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问得太首白，会暴露自己“不对劲”，只能装作随意的样子，指尖在“苏晓宇”三个字上轻轻划了划：“没，就是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她……之前也喜欢打乒乓球吗？”
他问得很小心，目光却紧紧盯着女生的脸。
果然，女生眼睛一亮，嚼苹果的动作都慢了些：“你怎么知道？
苏晓宇乒乓球打得可好了！
去年校队选拔她差一点就选上了，可惜最后一局没顶住，输给了隔壁班的男生。
后来她总说，要是再练半年，肯定能赢。”
林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乒乓球？
校队选拔？
这些词像钩子一样，把他刚压下去的焦虑勾了起来，又掺进了点别的情绪——好奇，还有点莫名的亲近。
他低头看着那行“苏晓宇”，看着旁边的小笑脸，突然觉得这行陌生的名字，好像和自己有了点微弱的联系。
“她现在还打吗？”
林砚追问，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蹭着，把那行名字的边缘蹭得更亮了些。
“不知道啊，”女生把苹果核扔进抽屉里的垃圾袋，拍了拍手，“她转去文科班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听说文科班作业多，她又是那种学霸，估计没空想打球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难不成你认识她？”
林砚摇了摇头，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马克笔油墨的涩感：“不认识，就是……看这课桌上的名字，觉得有点眼熟。”
这话半真半假。
名字是陌生的，可“喜欢乒乓球”这个标签，让他觉得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好像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触手可及。
他想起自己前世17岁时，也总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不过不是名字，是乒乓球的战术图——正手弧圈的发力点、反手快拨的角度，有时候上课走神，就在草稿纸上演算这些，被老师抓包过好几次。
他下意识地翻开数学课本的扉页，除了自己的名字，空白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涂鸦，也没有战术图。
他又翻了几页，书页里夹着一张便利店的收据，日期是上周的，上面还印着“牛奶、面包”的字样——这显然是这个世界的“林砚”留下的，一个普通的、会在便利店买早餐的高中生，而不是那个满脑子都是乒乓球的少年。
林砚合上书，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整个教室。
前排男生正低头对着手机笑，屏幕上好像是游戏界面；后排两个女生在传纸条，纸条边缘折得整整齐齐；靠窗的位置，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睡觉，课本盖在脸上，露出的头发有点乱——这一切都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他恍惚，好像前世那些聚光灯、奖杯、国歌，都只是一场冗长的梦。
可课桌右上角的“苏晓宇”，还有女生提到的“乒乓球打得好”，又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陌生的名字，有没见过的同学，也有和他一样喜欢乒乓球的人——哪怕只是个素未谋面的女生。
“叮铃铃——”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传纸条的女生赶紧把纸条塞进课本，睡觉的男生猛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老师来了吗”。
林砚也坐首了身体，把数学课本摊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飘向了课桌右上角。
阳光刚好落在“苏晓宇”三个字上，银色的字迹反射出细碎的光，像乒乓球在球台上跳动时溅起的光斑。
他突然想起刚才女生递给他的那块旧胶皮，还在抽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边缘的磨损和这行名字的陈旧感，莫名地很搭。
也许，这个世界也没那么陌生。
林砚的指尖又一次靠近那行名字，这一次没有碰，只是悬在上面，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他想起前世站在世乒赛领奖台上的眩晕，想起奖杯坠落的声响，想起老陈焦急的脸——那些遗憾和不甘，好像都能在这个陌生的教室里，找到一点点弥补的可能。
比如，认识一个叫苏晓宇的女生，听她讲讲去年校队选拔的遗憾；比如，用那块旧胶皮粘好球拍，去参加下午的选拔；比如，从这个刻着陌生名字的课桌开始，重新把乒乓球的弧线，画进这个世界里。
“这节是英语课，”旁边的女生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来一本英语书，“昨天老师说要听写单词，你没忘吧？”
林砚回过神，接过英语书，封面上同样写着“林砚”，字迹和数学练习册上的一样青涩。
他翻开书，第一页就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重点单词：ambition（野心、志向）”，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乒乓球拍——不是苏晓宇的笔迹，是这个世界的“林砚”自己写的。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便利贴的边角有点卷，红色的字迹也褪了点色，显然贴了有些日子了。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乒乓球拍，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17岁的“林砚”，心里都装着乒乓球，都有一个关于“野心”的梦。
英语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教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响，打断了林砚的思绪。
他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贴回原位，合上英语书，目光最后扫了一眼课桌右上角的“苏晓宇”。
陌生的名字，熟悉的热爱。
林砚深吸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
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下午的校队选拔才是关键。
他要先适应这个世界的课堂，适应这双17岁的手，然后，拿着那块旧胶皮，去球台前，打一场属于这个世界的“林砚”的球。
下课铃响时，英语老师刚念完最后一个听写单词——“ambition”。
林砚在作业本上写下这个单词，笔尖顿了顿，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乒乓球拍，和便利贴上的那个很像。
他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阳光更亮了，落在课桌上，把“苏晓宇”三个字和他刚画的乒乓球拍，都晒得暖暖的。
也许以后，他可以去文科班找找那个叫苏晓宇的女生。
问问她去年校队选拔输在哪里，问问她还想不想打球，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对着墙练球。
林砚收拾好作业本，把那块旧胶皮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
胶皮的温度和手心的温度慢慢融合，他捏了捏胶皮的边缘，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陌生的课桌，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世界，可只要手里握着和乒乓球有关的东西，他就不怕。
因为不管在哪个时空，乒乓球拍指向的方向，都是他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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