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储藏室的对峙后，林栖和沈知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林栖在梵悦设计总监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她凭借并未完全荒废的才华和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很快拿出了几个令人惊艳的设计初稿，堵住了一部分质疑的嘴。
但她更多的精力，则用于暗中调查。
那个神秘信封里的线索，像一团乱麻，她需要耐心地梳理。
而沈知遥，似乎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在某些公开场合，会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公事公办态度，肯定林栖的工作能力。
但私下里，她对林栖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林栖的办公室被调整到总裁办公室同一层，美其名曰“方便沟通”。
她每天的行程，见过什么人，甚至午餐吃了什么，都会有人事无巨细地汇报到沈知遥那里。
林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处不在的视线，如同最精细的蛛网，将她层层缠绕。
这是一种温柔的窒息，以爱为名的囚禁。
这天深夜，林栖因为一个新系列的设计概念卡壳，留在办公室加班。
偌大的楼层只剩下她这一盏灯。
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老毛病了，在“那里”的三年，饮食不规律和精神压力让她的胃变得极其脆弱。
她习惯性地去摸抽屉里的胃药，却发现药瓶空了。
她皱着眉，强忍不适，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沈知遥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个精致的点心碟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利落的西装套裙，只是卸了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没走？”
她走进来，将牛奶和点心放在林栖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看你灯还亮着。
空腹加班对胃不好。”
林栖看着那杯温热的牛奶，乳白色的液面平静无波，就像沈知遥此刻的表情。
她心里瞬间拉起警报，充满了讽刺。
“沈总真是体贴下属。”
林栖没有去碰那杯牛奶，语气疏离，“不过，比起一杯不知道加了什么的牛奶，我更需要一盒胃药。”
沈知遥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没有在意她的尖锐，反而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正是林栖常吃的那种胃药，放在牛奶旁边。
“就知道你这里会缺。”
她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上司对下属再正常不过的关怀。
林栖看着那瓶恰好出现的胃药，心头那股怪异感更浓了。
她戒备地看着沈知遥：“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知遥？
一边把我当成精神病监视控制，一边又扮演无微不至的守护者？
你不觉得分裂吗？”
沈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那个孩子……”忽然，沈知遥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的夜风带走。
林栖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如果……如果它真的存在过，”沈知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你会恨我，是应该的。”
这不是承认，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在坚硬外壳下悄悄裂开的一条缝隙。
林栖猛地站起来，胃部的疼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加剧，她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冷笑：“如果？
沈知遥，你到现在还在用‘如果’和‘妄想’来定义我经历的一切吗？”
她抓起那瓶胃药，紧紧攥在手里，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你给我药，给我牛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怕我真的找到证据，撕破你伪善的面具？”
沈知遥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翻涌着林栖看不懂的墨色浪潮。
“随你怎么想。”
她走向门口，在与林栖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
“把牛奶喝了，药吃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说完，她径首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办公室里，林栖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胃药，指尖冰凉。
她看着那杯依旧温热的牛奶，心里五味杂陈。
恨意是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可沈知遥偶尔流露出的这种看似矛盾的“关心”，像淬了毒的蜜糖，不断侵蚀着她的决心。
她最终还是吃了药，却没有碰那杯牛奶。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胃痛缓解。
她疲惫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稿。
那是一条项链的设计，造型是一只被荆棘缠绕的飞鸟，挣扎着，却又奇异地带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像极了她和沈知遥。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着几张她很久以前画的草图。
那是她曾经幻想过的“家”的样子，有宽敞的工作室，有洒满阳光的落地窗，还有……两个模糊的、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那时，她是真的想过要和沈知遥共度一生的。
眼眶有些发酸，她猛地关掉文件夹，像是被烫到一样。
不能心软。
林栖告诉自己。
无论沈知遥表现出何种程度的“关心”，都改变不了她亲手将自己送进地狱的事实。
那些电击带来的短暂记忆空白和恐惧，那个在冰冷雪夜悄然离去的小生命……这些痛，刻骨铭心。
而另一边，沈知遥回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没有开灯。
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她仰头喝下一大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涩意。
她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旧手机，充上电，开机。
屏幕亮起，背景是林栖睡着时的侧脸，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安静美好得不像话。
她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存着几张模糊的B超照片，还有她偷偷写在备忘录里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话：今天她吐了，猜测可能是……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风险太大，我不能赌。
必须先让她‘安全’。
他们保证，只是暂时……会很安全。
恨我吧，栖栖。
恨比爱安全。
每一行字，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
她关闭手机，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也无法温暖那从骨髓里透出的寒冷。
她知道林栖在查，在找证据。
她甚至……隐隐期待着林栖能查到些什么，又恐惧着她真的查到真相的那一天。
“栖栖……”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
等我扫清最后的障碍，等我足够强大到能保护你，不再需要以“伤害”为名，将你推离风暴中心。
到那时，你若还想将我挫骨扬灰，我……亲手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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