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用粗布裹着肋下的伤，站在刚加固好的栅栏后，看着十几个残兵用夯土填补断墙的缺口。
“林别将，这泥里掺了麦秸，能顶些时候。”
一个豁了门牙的老兵捧着半块土坯过来，他叫王二，原是诸葛爽麾下的弩手，左手食指没了半截，据说是早年跟黄巢军厮杀时被箭簇削掉的。
林啸接过土坯捏了捏，混着麦秸的湿泥黏性确实强些。
这两天从附近废弃的村落里搜来不少东西，发霉的谷物、断了弦的弩机，还有几捆干透的麦秸。
最有用的是找到一口没被砸烂的铁锅，昨晚总算煮了锅像样的稀粥，让三十多张嘴尝到了点热乎气。
“西边的林子再去搜搜，”林啸拍掉手上的泥，“找些粗点的树干，把栅栏再往外扩三尺，埋深些。”
王二咧嘴笑了笑：“您这法子管用，昨天那几个张全义的骑兵，不就被这破栅栏挡在外面了？”
林啸没接话。
他心里清楚，这点工事挡不住真刀真枪的进攻。
张全义的人昨天之所以退走，不过是投鼠忌器，怕被李罕之的人捡了便宜。
正想着，东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残兵们手里的工具哐当落地，纷纷摸向武器，脸色瞬间煞白。
王二下意识地把林啸往断墙后拉：“别将，躲躲！”
林啸按住他的手，眯眼望去。
这次来的不是骑兵，是是个穿着破烂襦裙的妇人。
妇人后面跟着三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手里都拄着木棍，看模样像是逃难的百姓。
“别慌，是流民。”
林啸松了口气，扬声道，“站住！
干什么的？”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磕着头哭喊。
“我们是从河阳城里逃出来的，家里男人被杀了，就剩这点人了，别杀我们”林啸瞥见汉子后面还有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五岁，小的还在襁褓里，都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心里一沉，河阳城破己有三日，这些百姓能逃到这里，不知遭了多少罪。
“林别将，不能放进来啊！”
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急道，“咱们自己的粮都不够。”
林啸沉默片刻，对那妇人道：“起来吧。
这两个小孩是你的孩子？”
妇人愣了愣，连忙点头：“是，是小的两个孩儿，三天没吃东西了。”
“王二，去舀半瓢粥来。”
林啸转身往堡垒里走，“让他们在栅栏外等着，别靠近。”
半瓢稀粥递过去，妇人和三个汉子狼吞虎咽地分着喝了，连碗沿都舔得干干净净。
林啸看着这一幕，心里不是滋味。
他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发霉的麦饼，这是原主藏在怀里的，他一首没舍得吃。
递过去时，麦饼硬得硌手。
“掰碎了泡在水里给孩子吃。”
他低声道。
妇人接过麦饼，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又要下跪，被林啸拦住了。
“你们从城里逃出来，可知现在城里是谁的天下？”
“是张将军的人占着西半城，李将军的人在东半城，天天打”一个汉子哽咽着说。
“我们住南坊，前天李将军的沙陀兵冲进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林啸心里一动：“李罕之的人？
他们有多少兵力在城里？”
汉子想了想：“说不清，反正骑兵多，凶得很，见了汉人就骂蛮子。”
正说着，那妇人突然指着西北方向尖叫：“那是什么！”
林啸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隐约能看见黑旗飘动。
王二脸色大变：“是李罕之的人！
那是黑鸦旗！”
李罕之借来的沙陀骑兵以残暴闻名，军中大旗绘着黑鸦图案，百姓见了无不丧胆。
看烟尘的规模，至少有十骑，这股力量，足以把他们这堡垒踏平。
林啸嘶吼道，“所有人进堡垒，弓箭手准备！”
残兵们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王二拉着那几个流民往断墙后躲。
“进去！
都进去！
不想死就别出声！”
林啸爬上断墙，握紧了那把缴获的横刀。
冷风里似乎己经飘来了沙陀骑兵的呼哨声。
他看了看堡垒里缩成一团的百姓和残兵，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要想在这乱世河阳的土地上活下去，光靠躲是没用的。
烟尘越来越近，黑鸦旗的轮廓愈发清晰。
林啸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人低声道：“听着，等他们靠近了再放箭。
谁要是敢退，我先劈了他！”
三十多个残兵里，有人在发抖，有人在念佛，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王二握紧了那把断弦的弩，豁了牙的嘴里念叨着：“狗娘养的沙陀兵，老子跟你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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