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棵巨大的、虬枝盘曲的老槐树沉默地矗立着。
它的树冠如盖，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在渐浓的暮色里投下一片浓重而令人安心的阴影。
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树皮皴裂，布满岁月的沧桑痕迹，像一位忠诚而坚韧的守护者，千百年来就这样静静地守望着村庄的入口，也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
那里，就是她根据母亲临终前模糊的指引，历经千辛万苦所要寻找的地方——青溪村。
也是她在这世上，除了那己化为灰烬的故家之外，唯一可能投靠的所在——她那位素未谋面、只在母亲口中听闻过的远房表叔，李德贵的家。
想到“家”这个字眼，一股混杂着委屈、渴望与微弱欣喜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和眼眶。
或许，就在那棵老槐树的附近，某一扇简陋的木门之后，她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一碗哪怕只是温热的白水，一口粗糙但能果腹的饭食，一张哪怕只是铺着干草的床铺，对于此刻的她而言，都是不敢奢求的恩赐。
这念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她疲惫不堪、几乎要油尽灯枯的身体里。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丝丝缕缕地重新汇聚起来。
她下意识地咬紧了那早己干裂得起皮、甚至渗出血丝的下唇，用疼痛来刺激自己近乎麻木的神经。
然后，她拖动着那双如同踩在云端般虚浮无力的腿脚，努力地、一步步地加快了频率，向着那炊烟，向着那老槐树，向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所在，坚定不移地走去。
每一步，都离绝望远一分，离希望近一寸。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老槐树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摇曳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黄金，却丝毫无法驱散树下那片由人影构成的、令人窒息的阴霾。
沈清羽怀揣着那颗因希望而微微发热的心，一步踏入了这片阴影笼罩的范围。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墙陡然立起，将方才所见的宁静祥和与她彻底隔绝。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晚风送来的泥土草木气息，而是一种混合着汗臭、劣质烟草和某种野兽般躁动不安的、危险的味道。
大树底下，或蹲或站，聚着七八个闲汉。
他们大多精赤着上身，露出常年劳作或被日光曝晒成的、油亮黝黑的皮肤，肋骨根根可见，却透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而形成的、带着戾气的精瘦。
有人歪着嘴，叼着一根枯黄的草根，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浑浊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有的则眯着眼，深吸一口手卷的土烟，那烟雾辛辣呛人，让他们满足地呲出一口黄牙。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带着终日无所事事滋生出的百无聊赖，但在这空洞之下，又潜藏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近乎本能的凶狠，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经过的土狼。
而为首那人，更是让沈清羽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像半截黑铁塔似的杵在那里，身材壮硕得与周围那些精瘦的同伴形成了鲜明而可怕的对比，贲张的肌肉块块隆起，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满脸的横肉将五官挤得有些移位，一道狰狞扭曲的、蜈蚣似的暗红色刀疤，从左边眉骨处粗暴地斜划而下，一首延伸到耳根，仿佛将他半张脸都撕裂开来，更添了十分的凶悍与煞气。
他便是这青溪村及周边地界，让人闻之色变、小儿止啼的恶霸——王大虎。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