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屋老屋子之前是没有主人的。
——————滩涂上开满野花，言颜摘下几条高朵，用手腕上的黑色发圈扎起来，学美术的审美搭配出的花色自然是极美的。
至于室内，门上锁了，言颜又在窗户外看了一眼，里面好人是可以住人的，但她进不去。
回去时，她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爬上河堤，逆着河流走着，小卖部在小镇的西边，老河是向东流的。
堤岸的朝河一侧种着杨树，炎热天气下杨树被烘出的气味有些呛鼻，河面升起的热浪水汽也有点腥。
走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吴坊桥，刚好碰到骑车的刘义，他撞上了自行车后座，言颜招呼他停下，刘义问:“你从东边绕过来的?嗯……你骗我，东边除了一个小破屋，什么都没有!”言颜说。
“其实我是想让你去船屋里坐坐的，但忘记跟你说钥匙放到门檐上了，一踮脚就能够到。”
言颜坐到自行车后座，自行车骑起来，躁热的风聊胜于无。
“船屋是你的吗?”言颜问。
骑车的逆流风吹得刘义的声音有些模糊：“嗯……怎么说呢，是一个老爷送给我的，我从小性子就野，没事就喜欢绕着河堤瞎转悠，或下个地笼捕两条鱼吃，而那个老爷爷整天坐在台阶上看着间，我每次转到那里他都在，我找他说话也不应答，只是礼貌性地笑笑，代表自己在听。
首别有一天他找到我说:他要走了。
没有什么告别的话，只是告知了我一下钥匙在门檐上，便划着小船离开，又好像是骑着自行车，我忘了……但他的确是离开了。”
“那你真是资产雄厚，一处房产，还有一处店铺。”
言颜跳脱到这个话题。
“还有你身下的这辆自行车，也是我的。”
……把言颜送到小卖部，刘义在店里坐了一小会儿，又随朋友出门，不知所踪了。
从炎热的室外进入充满冷气的空调房，舒适的温度和长时间步行都使言颜滋生出睡意，收银台的椅子近乎可以将一整个人环抱住，躺在里面像卧在被子里的舒服。
半睡不睡的状态中，时间过了得最慢，整个午后言颜都处于那种状态，她知道自己在睡，也知道自己可以看清门前的树影斜移。
太阳半斜，日影的阴沉通过前房侧墙上半亮半暗所表现。
言颜终于在半睡半醒中偏倚向清醒，这时的小镇己经有了热闹的征兆，外出工作的人归家，商贩出摊，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太阳将最后留晖注入云朵，铺满整片天际的火烧云点燃夜幕将即的氛围。
昨日的言颜错过了此刻，阳光晒足的被褥拉着她坠啊坠，坠到层层叠加的密云上，让她一点也不愿醒。
言颜去阳台上拿上画板，这样就可以边逛街边取景，也可以履行每天画一幅画的自我承诺，走的时候留给镇子一张，狗一张，刘义一张，每人一张……恰巧刘义出门没骑自行车，那自然就归言颜了。
她骑得很慢，因为此时正是飞虫活跃的时候，骑得快了飞虫会迎面撞上，很痛。
兜转中又骑到了镇子东边的船屋，虽然刘义告诉了她开锁的方法，可她还是没有进去，坐到门前台阶上画全景很方便。
支起画架，她就以当前坐着的台阶为视角出发点，把河面延伸到脚下毗邻台阶的位置，其实她想画的是河面淹没了一级台阶，律动的河面使阶面上布满波纹，但她没带颜料，彩铅不方便渲染层次感。
接着，她只画了一条老河，河面上漂着一只孤舟，舟上坐着一个人，驶入山海，剩余地方皆是留白。
实话讲她认为画得太单调了，但换个角度想想:静候故事发生。
在画纸右下面她标注好日期和画名《船屋》，他便把目光移到远方，哼着小调:“白浪滔滔我不怕，桨起舵儿往前话，撒用江水到渔家，捕条大鱼笑哈哈。”
晚上，吃完晚饭，刘义今晚不会来小卖部了，镇小另一边有晚集会，所以没什么人来小卖部，言颜索性将牌子反转到歇业，坐到临街对门人家的餐桌上，奉献上一包瓜子拉起家常，人家很自然地与她聊起来，像加入了一个邻家姑娘般。
“隔壁镇子的镇委会己经在跟沿路居民商量拆迁款和新房安置的问题了。”
饭桌东边提起这个话题。
“这条路还是高速，跟绕城高速相连，真要开始动工，大半个镇子都得迁。”
“前好几年上面政府就想修选条高速了，可拆迁款没谈拢，镇上的人也没同意，上面政府也不敢动……前些年别的地方暴力抗拆出过人命。”
“依我看，拆了也不错，又分房子又给钱。”
“但终究有几个人是想留给镇子的。”
“老桥…就是吴坊桥，是不是也要拆了?不知道要不要拆，反正新修的马路是肯定不连接老桥的……而加上前些年发洪水差点把老桥冲塌的原因，要拓宽问道，老桥估计是建不成了。
不过这好，修桥不用我们自己等钱了……老桥确实有点窄了。”
“我小时候特怕过老桥，我爷天跟我讲老一辈的时候经常有车掉河里……夏天桥上经常会有被压死的蛇，自己过桥能被蛇头吓死。”
其实老板待人很祥和的。
倘若不信，如果有一天，可以来看看。
——————晚些，言颜回到床上，今天没有赶路的舟车劳顿，她早睡的兴致不大。
长久使用的灯泡底都会留下一团灰色的钨丝蒸气，阻挡住灯光，使屋里很暗，不时灯泡还会因为短路道成短暂的一暗一明，一瞬间，很短，如果恰逢眨眼，那就看不到了，不过可以等下一次。
言颜起身把下午摘的野花插到花瓶里，没有取下发圈，不然会散，花瓶太小了。
屋外起了大风，松动的窗户被吹得吱吱作响，傍着路灯而种的槐树“簇簇”响着，摇动的树叶牵动了路灯曳动。
今天在路上逛的时候就听到了老人们在预测“占卜”未来的天气，时间赋予生活性的经验无与伦比的准确性，象征生生不息。
远古基团链的作用下，随雨天而来的还有莫名的心安，这使言颜困意涌上。
第二天起床雨还没有下，只有堆积到矮山边的阴云，使镇子很暗。
寻常年份，六月，北上的水汽越过秦岭，抵临北方，小镇的雨季也到了。
雨水拉拽掉万物上附着的柳絮，才宣告独属夏天的盛绿。
小镇的雨季也说完了，再过多地赞叙就有强行堆砌之嫌了。
那些没能描绘到的时间、地点，就再也补不齐了。
……等雨季开始，或下一个雨天结束，言颜就要离开了。
——————一旦对一个地方熟悉过后，时间不再充盈着新鲜感，无论是它的躯体更加轻盈，还是干瘪的躯体无法承载过多，总之，时间过得很快。
三天，第一场雨停了，这只是雨季来临的一个讯号。
整理好行李，言颜开始收拾画具，这几天她一共作了六幅画，《烧仙草》.《船屋》《或许会断的桥》《槐树下停泊的纸船》《当阴云翻过山岭》《薄记》《下云空》，前五幅主要是风景，《蒲记》是一整条长布彩绘，为了画这幅画她特意去买了颜料。
《天空下》是她留给小卖部的，以一和45°倾斜面绘出小卖部，底下站着几个人，远景是堆积到山脚的白云。
画的主人是导游。
……刘义把言颜送到车站，并互道再见。
来到小镇的人终究是要走的，始终居住在小镇里的也是。
言颜，看向驶动车子的窗外，玻璃上浮绘出小镇里的六幅画，却看不满前方轰然火海。
她最后伤最美的记忆，是小镇赋予。
……天气依然躁热，刘义骑上了吴坊桥。
（完）小结·刘义的自述我看了她最后一眼。
听到广播插捶的一则讯息。
或许这里是最后的一站，而它是我未被命名的起点站。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否会像漠河舞厅里的一支舞。
望着你的眼睛，独舞。
小结·言颜的画展这场画展举办在一条老巷子，却不影响一众观赏者的到来。
巷子一侧人家种着葡萄树，蔓延到另一侧人家，言颜恰好把画挂列葡萄树的藤蔓上。
大多数的画是未被命名的。
第一张是一座老桥，第二张是绕城高速的桥洞，第三张……或许这场画展本就是一张拼图。
身张画像是被串联起的线索。
最后一张画临近葡萄树的根部，名为《大烧云》。
言颜对观赏者说:“请从后往前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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